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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1 被底鸳鸯不成双

    被底鸳鸯不成双

    暮春天气,梅雨泠泠,梅子青小。

    潇池生辰日束发,虽不似及冠大礼,仪式亦算亲香热闹。一家人打扮得鲜艳,澄信亲自为幼子拆了两边角髻讲一头乌发一总束至发顶,缠紧在家主赠的和阗玉簪上,牢牢扎起。

    垂发一束,一张俊脸棱角立显,饶是神情仍见天然,亦是堂堂然玉树初成的美男子了。澄信左右端详甚是满意,昭江只抿着唇一边偷笑,瑗珂竟有些红了脸,低眉不语。

    一时间无人言语,潇池左右望望不知何意,见jiejie低头不语,爹爹热辣辣盯着自己,他立时“腾”地就涨红了脸将头低下去。澄信还拉起来催道:

    “成了,领着你家少奶奶赶紧往家主那边请个安去。让家主也放心。”说着又笑了。

    家主有甚么好不放心的,一个簪子,还能簪不上不成?潇池想不通,却不违拗,答应一声乖乖携瑗珂去了。

    主母不在,家主一人接待,笑得几乎合不拢嘴,眼睛都细了。大伯伯这样欢喜瞧人束头发么?潇池更想不通了。既这样就该请家主来束,岂不更热闹?

    潇池胡思乱想,纯仁坐在上头兀自嘱咐不歇,从做人讲到治学,又从人伦说到天理,洋洋洒洒,连夫妇相处都要细细嘱咐,潇池从没见过家主这样多话,连连咽下呵欠,再瞧jiejie一眼,媚眼半垂全然一副春睡未足。

    潇池心道不好,一会听睡着了岂不失礼!他就要想法子来岔,纯仁书童忽跑上来禀告:大奶奶就要回来了!纯仁立刻缄口,犹豫片刻,脸上很见些不舍,拉起潇池两人道:

    “今日是大日子,本该留你们晚膳,只是这边还有些琐事……”

    潇池连忙就要告辞,纯仁还牢牢牵着潇池手,又道:“吾族子弟固然众多,每一个我都是疼的。虽说盼子成器、光耀门庭,到底孩儿们yingying朗朗、开开心心的才是第一。”

    “池儿虽小,一份侠义担当从不输人,大伯伯都是晓得的。今后好好对你妻子,至于功名,原不过外物,得之吾幸、失之吾命。成与不成,皆是吾族命数,池儿万不可为此自责,好生修养度日才是。”

    纯仁说得竟微红了眼,潇池连忙躬身答应,纯仁还要再说,旁边僮儿咳嗽一声,纯仁这才红着眼睛笑笑,又赏一对玉佩,亲自给二人系上,将人打发了去。

    两人前脚才走,后脚周氏进来,纯仁尚拿袖子偷抹泪水。周氏一面瞧不上,一面却好笑,暗翻个白眼笑道:

    “真是可喜可贺,宝贝‘侄~儿~’终于束发了。我这做伯母的也不曾备下贺礼,对不住爷了。”

    纯仁一面收泪,勉强笑道:“哪儿的话,我送过就罢了。谁敢挑夫人的礼数。”

    “谢爷体谅。”周氏说着不咸不淡给纯仁福一福,纯仁连忙扶起来。周氏瞅一回他眼圈,亦不忍再说了。

    一对小人儿打纯仁处出来,瑗珂甚觉纳罕,家主何至于就哭了?欲问潇池,谁知小冤家一脸茫然,

    “jiejie,可是我文章作得不好给家主知道了,才这样?”

    瑗珂瞬着眼睛瞧一阵潇池。前头挑剔他文章散漫,他还当真了?

    “大抵不至于罢。家主不是说了,那是外物。倒是咱们不曾拜见主母就恁么走了,不妨事么?”

    潇池点一点头,“不要紧,大娘娘最疼我们了。今日娘娘不方便,改日再去就是了。”

    瑗珂低头细想,仿佛老爷也说教他们去“拜家主”,亦不曾提到主母。那时新婚去拜见,亦是家主话多些,主母倒也和善,只是话少。一时理不出思绪,夫君倒似坦然,瑗珂笑笑,也罢了。

    晚宴热热闹闹,老爷、大哥哥强劝了小夫妻几盅,看天色将晚,早早收拾了催他们回房。闺房早被丫头们收拾得洞房一般,浮金红烛红绣帐,鸳鸯玉枕芙蓉被。前几日瑗珂又被奶娘捧着春册好一阵絮叨,浣浣都听了个门儿清,头头是道。

    两人相携入得椒房,丫头们识趣告辞,两人对望一阵双双红了面颊。

    一声灯花“噼啪”。

    “两年了,委屈jiejie。”

    瑗珂摇一摇头。

    潇池立了一回,缓缓探出手指拉了瑗珂双手。瑗珂一诧,潇池一双手冰凉,湿漉漉的,竟比自己的还冷些,此时微微地颤。

    瑗珂犹疑着抬头望潇池一眼。潇池满面笑容、颊上绯红,再细瞧瞧,那含笑唇梢也微微地颤。

    瑗珂想一想,反握住潇池双手。

    “今日是好日子。天气也好。要去瞧瞧月色么?”

    潇池无言,微微笑了。

    两人请示了父亲,由小辰举灯,拧了门锁转去花园。

    小辰知趣行在前头,两人牵着手跟在后头。是极明的凸月,不时被一抹薄云覆住,朦胧月晕。

    两人挨得愈近,瑗珂牵着的手渐渐暖过来。

    “我夜里来过一次。”

    潇池望向瑗珂,瑗珂拢着另一只袖子。

    “去年春天,王爷来那次,我的荷包掉了。那时不知落在哪里,我托花郎放我进来寻。”瑗珂说着抬头向了丈夫,“你不会怪我罢?”

    事情过去一年,至今不曾对潇池明言,瑗珂总觉不过意。

    潇池摇头。“怎么会。后来jiejie寻到了么?”

    瑗珂也摇头,“后来话就长了。”

    她将那时之事略略说了,隐去了明官儿那段掌故,只说两人拌嘴。

    “后来是老爷拿给我,”瑗珂说着气不打一出来,咬牙向前头一指,切齿道:“竟是那瓜娃儿拾去了,给老爷知道。”

    潇池“噗”地笑了,忽然停住脚,将瑗珂也扯住了。瑗珂挪不动,抬头望向潇池,潇池月下一双漆眼对着瑗珂,那抹浮云游去,清辉一洒而下,潇池长睫鼻骨在脸上印下阴影,一副红唇浓纤和度,唇角微挑,愈发如谪仙一般。

    瑗珂看得就红了脸,心砰砰直跳。潇池看一阵,手愈发握得紧,瑗珂渐渐就觉着那手又湿起来,自己也跟着背后微微发汗。潇池面孔慢慢低下去,眼看一双睫羽阴影愈发分明,前头忽然一声叫唤:

    “少爷!山斋到了,小辰没山斋的钥匙呢!”

    潇池惊得手都撒开了,瑗珂气得腹中直抱怨,“果然是个瓜娃儿!”潇池转过身去,半晌才低声应道:“不妨事,我们就回去了。”

    暮春暄风挟裹着徘徊花香,虫儿卧在瞧不见的地方鸣唱起来,两人的脸红得发烫,手却全汗湿得冰凉。小辰回去的路上蹦蹦跳跳,瑗珂跟得艰难,潇池护在后头,手却没能再牵起她的。

    榣馆早熄了灯火,不知是哪位笛师还不曾睡,幽幽咽咽吹着一支【懒画眉】。瑗珂放缓了脚步细听,想起心思。这孩子,愈大,竟愈腼腆起来……想着便不免回头望一眼,小郎君忙忙低下头去,愈落在了后面。

    回到房中,红烛早熔了一半,瑗珂身后不见人影,无奈一声轻叹,转身先向绣帐去了。

    半盏茶功夫,瑗珂衣服钗环卸得七七八八,潇池终于推门进来。瑗珂听见,怕再吓着他,只作不闻,安静将一副耳铛卸了转身钻进被窝。

    一会儿,就听花几响了一响,又安静了,又片刻,小冤家终于转入屏风。

    “jiejie。”

    瑗珂抿唇嗤笑,“终于肯进来了?看里头有妖怪吃了你。”

    潇池低头也笑了。

    “怎么,秀才今晚还睡外头?”

    潇池红着脸摇摇头。

    “潇池对不住jiejie。”

    怎的又说这个,瑗珂一阵不耐烦。

    “行了,没人怪你。还杵着作什么?还要奴来请少爷?”

    潇池连忙摇头,急急往前踅去,走到一半又立住了,忙忙又去解衣带。瑗珂瞧得几乎要叹气,拨了芙蓉被起身去替他解。

    红烛摇曳,一双人影灯前历历,四只手胡乱解着衣冠。一阵折腾,终于是绣帐中了。

    二人面孔呼吸之间,瑗珂阖上眼,潇池认命般地将唇印上去。

    惊惶、忙乱,不知名的害怕,嘡嘡心跳,全在这唇齿之间。瑗珂心渐渐就紧起来,潇池忽离了她双唇。瑗珂不解,睁眼望去,小郎君俊眼盈盈蓄的全是泪。

    “jiejie,会流血么?”

    这是甚么话!

    “你疑心我?”

    潇池拼命摇头,“那里会流血,是么?”

    “我不曾……自然会。”

    潇池一瞬滚下泪来,滴滴落在枕上一会儿阖一阖眼从瑗珂身上坐起来。

    “潇池……对不住jiejie。潇池……”说着无声抽泣,泪一滴滴落在他握紧的拳背上。

    瑗珂几乎懵了,好一阵才忍着心跳勉强拢了头发坐起来,一掌轻轻按在他手上。

    “是担心我流血么?”

    潇池无言。

    “别怕,不会很多的。从没听说谁为这个血尽而亡的。”

    潇池猛白了面孔瞧向瑗珂,却咬着牙一个字也不说。

    瑗珂瞧得犹疑,“你见过?”

    潇池用力摇头。

    瑗珂竖起眉毛,“你见过!你怕血,怕女人经/血。我头次来癸水的时候你就吓哭了。你究竟怕甚么?”

    潇池唯流泪摇头,一字不吐。瑗珂紧紧拉住他手。

    “说!究竟为甚么?甚么让你怕得这样!究竟有甚么我不知道的!”瑗珂一面说,自己也急得滚下泪来,紧紧扯住潇池,“究竟怎么了,你说呀!”

    潇池仍是堕泪,瑗珂百般催问,潇池忍泪望瑗珂一阵,牙关咬得死紧。

    瑗珂又急又痛、无法可想,也哭起来。

    潇池泪几乎流尽了,看瑗珂哭,拾了帕子替她擦泪,瑗珂泪眼瞧他一阵,忽然探手按他胸前,直逼在面前用吻封住他唇,将他压在床上。

    两人都无话,瑗珂边琢磨着匣中那叠春册所授,手慢慢往下探。潇池察觉,反身欺上来扣住瑗珂手,自去解衣带,瑗珂一阵纷乱澎湃,眼看就要入港,潇池又停下来,泪眼望一阵瑗珂,反身下床,抄了衣服风一样地奔出去了,瑗珂一个衣角都扯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