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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美人判官.下

    

第十回:美人判官.下



    【第十回:美人判官.下】

    四月十七日的亥时稍晚,元江府城,城西.王家宅邸大门外-

    九枝箭,来自九个冷杀射来的方向;一个人,一道白衣长袍的身影是不为所动的两足立定,更像是在思索着怎样出招应对的瞬间片刻,李希觉的左手一按下,却已搭在了缠绕住一旁栓马桩是数圈之有的铁鳞鞭鞭柄之上。

    「王家大小姐,余姑且...就借妳的鞭子一用!」,九枝飞箭已经近在咫尺,只见李希觉左手出力一个抽回了鞭子,须臾间,又是一根栓马桩的石桩桩头被绞了断开。

    乍时,一旁众人听见了「呼哗!呼哗!」的几个鞭声响亮入耳,简单俐落而又写意狂乱的几下挥鞭、更是尽见力道的刚猛雄悍,起鞭、回鞭、扬鞭,再以一个横鞭一扫作结,一身落在李希觉白衣长袍上的皎洁月光,顿时,让他有如带上了、一阵飞絮飘雪般白艳的仙气纵横。

    江湖上,没有人知道"俊美武痴".李希觉、究竟拥有了多少门道的惊人武艺?就像也没有人知道李希觉、他是何时学会这套只有七式的"打神鞭法"   在手上的称雄逞威。

    而李希觉施展"打神鞭法"中的这一招「神迷意失」,更是师法旧时书法大家.怀素的书法名作<自叙帖>,借托狂草笔法的写意奔放中,一会儿像是圆而长的笔画,一会儿又像是运笔圆转意连,只见鞭法循着狂草笔法的上下字笔带丝连,不拘成法,光只一路招式就富创变化之能,但鞭子下挥走的气势磅礡依然,更彷佛看得见<自叙帖>中,被称作"春蚓秋蛇"、"奔蛇走虺"的文字多变之趣。

    堪称完美的一招鞭法未尽,逼杀射来的九枝飞箭却已一一弹落,即使不曾学鞭、用鞭之人,也一目瞭然于李希觉手上的这招鞭法,招式未尽间,却已经远胜于方才也见过的那套"龙王鞭法",何等雄霸刚猛、又兼富多变的鞭法一绝,竟然还不在李希觉赖以成名立万的着名绝学之中。

    那么,这样的李希觉究竟有多强呢?许多和他交战过的对手都曾问过,自然连"美人判官".王碧松也不例外,尽管这时候的她、还不曾得知眼前之人的名号响亮,赫然就是武林道上的所谓"四惊奇"传说之一的真身亲临。

    但对疑问的取而代之,"咻咻咻!"三声的再见箭矢破风划过如流星,"流光三训"的三箭连珠做伏招藏手,也是王碧松对李希觉给下的一题答案邀约-

    「你...究竟有多强呢?」,王碧松被激起了身为武者的骄傲风骨,已不复之前为亲人报仇的冷肃杀意,反而好奇起自己和眼前这样高强的对手互对下,自己又能否打出属于自己的一场酣战淋漓和不辱胜负?

    「妳...还要再打吗?」,李希觉的犹疑一问,又一个收鞭一抽的随意发挥,只见"流光三训"的三箭连珠,便已经横七竖八的弹落一地和蒙了尘埃。

    「废话,这是当然!」,挡开了"流光三训"的连珠三箭后,李希觉回神一看,舍下了紫杉弓和几近净空的皮囊箭袋给搁在地上立着,未见认败退意的王碧松把兵器一换,右手已是从腰间抽出了一把锐利宝剑,有如手持一柄三尺秋水的白冷清冽,更是步步进逼的雀跃踏步而来。

    而那把方才见过了血光的淑女剑,今夜一晚未尽、就已诛杀了酆都鬼狱门.林大昌在内等数人性命,剑上沾染的血腥味尚未完全散去,就连李希觉也不由得心神一凛和起心戒慎以对。

    「是...云雀跃式?」,第一次着眼看见有女人家用上了、这套独特的轻功步法,李希觉也不自觉地也多做留心;而待几个像似鸟雀移行的雀跃踏步过后,身形一个快慢交错间的蓦然再起,不过三个大步之近,王碧松右手一送的飞快一剑、直取李希觉咽喉要害的不留余地,正是她习自元江王家家传的"闪电一字快剑"、其中一招快绝又狠绝的「雷霆一剑」。

    「好招!这一剑已有妳家师叔、胡作非为.丁不修的七八分纯熟,但可惜...妳使得还不够快!」

    「你说什么?丁师叔?」

    有意或无意间提到的一个人,竟让王碧松稍微分了心神,连带她手中剑招的略微一顿,「嗤咿」一声中,淑女剑的锐利剑锋、已经刺穿了另一根栓马桩,两寸剑尖还透出了灰白石桩之外,却也一时困住了王碧松、陷在了一招之间的难以收剑。

    胜负已分了吧!先是一个侧身闪避、李希觉冷静地照看对手剑锋掠过了眼前,惊险中,李希觉再一个左手拈起了兰花指、随之让中指蕴劲一弹,便看见王碧松右手手腕上的神门xue、突然受了指力一击,震得右手五指张开一放,也让李希觉伸出的左手、得以顺着手腕而下的一个"顺藤摸瓜"给接过了剑柄,跟着「嗤咿」一声中的拔剑而出,淑女剑,竟已然如此撤手和易了个新主。

    「胜负已分,王家大小姐,妳...同意吗?」,左手一接过了淑女剑、李希觉手上耍了一个剑花后,反手轻轻一点的落下里,淑女剑的锐利尖锋一偏、就已搁在了旧主人.王碧松的白净颈子的左侧边上,并且他开口问起了王碧松的意见。

    这是李希觉第一次好好端详起了王碧松吧!绿衣白裤的合身武者装束底下、她一身的轻盈身形可是穠纤合度、凹凸有致的赏心悦目;往脸蛋上一瞧,扎了一绺马尾在脑后的朴素发型,搭配上了一脸刚在激烈动武过后的红润带汗,这抹五官清秀的标致脸蛋,竟也让李希觉一时给看出了神来。

    「你说呢?哼!魔教贼人,剑在你手上,人家的一只手又没了气力...」,话语中,王碧松低下了头,只见她凝视着用左手握住了的右手手腕、还兀自可见五根指头的略微发颤给不见休止,「反正...我家小娘都给你杀了,你也不差再杀了本姑娘一条小命吧?来,动手啊!」,重又抬抬看向了李希觉,王碧松那两条疏淡细眉底下、竟藏着一对满溢不屈意志的明亮眼眸,也让李希觉闻言是愣了一愣。

    好看,这女子,果然不负有"美人判官"一名的泼辣强悍和年轻貌美兼备,除了刚在自己手上横死的"花蝴蝶".萧芮之外,李希觉待在这座元江府城和"药人谷"谷里的这几个月间,身边熟识的那个公孙青萍不算,那么,"三十二号女药人"、马老爹的女儿.马小三,还有这位脾性有欠修养的"美人判官",大概就是他所看过最美丽的三个女子了吧!

    「余...这些年是确实杀了不少人,也包括了刚刚因余而横死丧命的你家小夫人...但余...也不是什么杀人狂魔,真要让人动手杀了妳的理由...余找不到!」

    「你、你...你说什么?」

    「你什么?和余的这一战...应该算打完了吧?如果是,剑就还妳吧!剑是好剑,招...算是半招好招,至于...人嘛?好看的美人一个,只是妳的脾性还有待几分修养!」

    「你...可恶!竟敢轻薄本姑娘!什么是"好看的美人一个"就算了,什么又叫做"只是妳的脾性还有待几分修养"?你...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余...有说错什么吗?比如...妳是个好看的美人?这句话...余有说错了吗?」

    「呜呜...你、你...可恶!你这个大色胚!口无遮拦的粗人鄙夫!」

    月光下,在一张小脸脸色的几次一红一白之间,王碧松没好气地对李希觉露出了、满是厌恶嫌弃的神情,但一只左手却老实地接过了、刚在手上丢失掉的淑女剑;眼里,却已淡去了对李希觉的几分肃杀敌意。

    而鞭子呢?刚接过了淑女剑,王碧松也想起了、也是属于自己的那条铁鳞鞭去处;王碧松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心想:铁鳞鞭,到底什么时候给他脱了手、现下竟好端端地就缠绕在另一根完好的栓马桩之上?

    「好个"粗人鄙夫"!余...倒是第一次听过!在此...余感谢王家大小姐的创意无限啊!但余...杀了妳的小娘是真,至于个中原由...还请妳能可听上别人仔细分说,再对余的为人...定下妳的结论吧!」

    「哼!本姑娘这次就听你一回,但...你杀人取命是事实,这一点,永远不会改变!」

    「这一点,余也认同;总之,他日再找妳一叙,妳的剑,还有刚刚让妳微微一惊的"师叔"...那位丁不修有交待余一事与妳有关...」

    「剑?什么剑?我家丁师叔又交待了你什么事?」

    终于,等到右手停下了颤抖之势,王碧松则把淑女剑一个换上右手;接着,她将剑平举齐眉地检视一番,并且又是开口说起了、一个和剑相关的问题来。

    「我家丁师叔向来和人以剑论交,看你刚刚又不用剑...还真是说谎不打草稿的魔教贼人呢!」

    「喔?妳不信?」

    「你说呢?那说到剑...你又懂剑了?如果你所言是真,你就替本姑娘说说手上的这把剑,如何呢?」

    或许,是刚刚他逼得自己认输给吞下的不甘心,王碧松突如其来地出了一个说剑考验,相对招式交手上的凶险之下,却是别有一番难度的让人煎熬脑汁。

    但对李希觉来说、这却像是在如数家珍的一件平易差事-比如自己让"小懒子"驮着的十卷剑袋里,内中的每一把宝剑、无不都是天下闻名的剑中逸品;毕竟,一不知剑,二又怎能去使好剑呢?

    「那就让王家大小姐见笑了!还请妳多做指教!」

    「余以为...妳所持之剑、应为淑女剑-剑身长三尺二寸四分,重不过一斤十五两,剑身开刃两侧、剑脊直正不偏,中间刻有血槽二条;其上刃面呈松涛波纹,此为东海之滨.半月湖所产之深水镔铁、以之锻造出来的刀剑作品一贯特色...」

    「接着,此剑剑首素金无穗,佐以鲛鱼皮缠绕剑柄;再往上,护手、吞口呈一致的莲荷花形,故多为女性侠客所爱用;在宣德一朝的三十二到三十四年之间,神铸妙手.聂寒波,曾一共锻造有九把淑女剑传世...」

    「而王家大小姐所持者,应为真品无误!余在年轻时,亦曾以八百四十两银子为代价,亲向神铸妙手.聂寒波本人、购得了一口淑女剑,并将之转赠了一位故人...然而,那位故人已经不在,此剑...应该也不知踪迹了吧!」

    其实,这是王碧松第一次听见别人向自己说剑-当李希觉有条不紊的说了一口好剑,王碧松却又说不出他的错误在哪,俨然比自己更熟悉于专用多年惯手兵器的淑女剑时,不由得让她脸上飘过了一片难为情的红晕。

    「嗯...」,轻应一声中,王碧松也静下心来地朝眼前仔细一看,只见一头髡发齐耳的李希觉,倒也算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一表人才,要是算入额间那抹三焰火纹的有别花钿之美,更可说是在男人的英挺俊俏中、兼之带有几分女人阴柔的俊美之相;加之他也有着六尺以上的高大挺拔,一瞬间,这个魔教贼人...竟不再令王碧松感到那么的望而生厌。

    然而,此时此刻,王家宅邸大门外,却又是一阵的热闹喧腾起来-几个从城里他处窜入的尸人现了身不说,刚刚躺在高墙边上的那具无头尸人尸体,却也悄然地站起了身,并且从被李希觉给砍下头颅的颈子伤口处、猛然窜出了一条五尺有余的巨大行尸虫,其模样...就像是一只巨大的无头百足蜈蚣;而瞧它兀自不停在空中扭动着虫身的恶心姿态,竟也支配了那具无头尸人的尸体、继续朝他处行走了起来。

    于是,刚刚的小陈和其他几个地方官军士兵、也同时有了动作来-或亮刀、或持长枪、或引弓搭箭,一队十个人的年轻小兵,又再度陷入了与城中尸人、尸鬼之间的一夜未尽恶战。

    「糟了,又是没杀干净的尸人和尸鬼给流窜了过来,你的武功十分高强,可否...」

    「不了,余可是妳说的魔教贼人呢!哈!替余向令尊.王老爷告别,今日与老残一起前来,乃是回应令尊.王老爷提出的求援条件,既然妳家已是安全无虞,城里余下的尸人、尸鬼为祸作乱云云,便不是余等该关心之事了,对吧?老残...」

    突然间,李希觉把话语一带,眼光也跟着看向了、自己所在这条城里街道通向的某处小巷转角,「嗨!少爷,你和王家大小姐打完架了啊?」,忽见老残的一个出声回应,人一现身,正好跟着一手一条缰绳的搭在手里,身后左右各有一匹好马地给一起牵了过来。

    是"小懒子"和"黄毛ㄚ头",刚刚在城里一路挺进了王家宅邸之后,李希觉和老残这两个人、便和这两匹马给失了连系:还好,现下人是平安,马也无事的重新相会再见。

    「砰!砰!砰-」,夜空中,两短一长的"千里火"火光炸开,璀璨明亮的烟火破开了、夜幕里的一层薄雾朦胧;而这副烟火景象,却是天下楼众人约定好了、"药人谷"万一濒临失陷前给送出的最后一则求援讯息。

    「少爷,不好了,那个...谷里应该出大事了!」,城外西南方某处山野林间给传来的不明火光飞烟、又看见了"千里火"的警示和最后求援,无不都让李希觉看得是直往心里一闷、跟着眼色落下了几分沉郁不悦来。

    「余知道,余眼睛可没瞎,余等在这城里...确实耽搁了太久,走吧!准备起程回谷里去!」

    「是,少爷!还请少爷上马!」

    然而,脚步才一挪动要上马起程,李希觉的左手衣袂、却被一股微弱力道给拉了住。

    「那个...魔教贼人,我...本姑娘都还不知道你的名姓呢!」

    「余姓李,就叫余...李先生吧!还有一点提醒:那个刚刚"出虫"了的虫尸鬼、可特别不好对付,务必要将那只行尸虫给整只拉出尸鬼体外,才能将它和尸鬼身体给一起再做彻底消灭!」

    「李先生,是吗?放心,虫尸鬼...本姑娘...我也遇过好几次,倒也知道怎么去做应付!」

    「喔?那就好,就算是余多虑了!」

    对话间,轻松一跃给乘上马鞍,李希觉拉动缰绳的掉转马身之际,他却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临时转头给停住马匹下来。

    「都忘了,初次见面的礼数-喏,给妳的见面礼...   」

    「李先生,这是...」

    「这是"百草甘",入口即化,只需含在嘴里就好,就送妳几颗给斟酌着吃...」,李希觉从他右手袖袋里找出了一个小棉布袋子,信手一抛,王碧松身手矫捷的一个接过,内中是放了几颗方方正正的沉黑色药糖,大概就是他所说的"百草甘"了吧!

    「多谢!」

    「呵,王家大小姐,妳可别小看了这个"百草甘",小小一颗,却大有补充元气、强振精神的神奇妙用;尤其...妳才刚跟余打了一场莫名其妙的糊涂仗,要是妳等一下想过去帮忙...那几个小兵对抗尸人、尸鬼之众,余建议妳...就可现在给含上一颗...」

    「是、是吗?」

    「这事...请妳自己衡量了,老残...人呢?跑这么快啊?先行告辞了,架!架!」

    呆望了半晌,马一走,人也远去,从背后传来了小陈他们几个人、正在不远处拼杀苦战时的叫喊嘶吼,也逐渐拉回了、王碧松她的意识给清醒过来。

    然后,她含进了"百草甘"在嘴里,一颗方方正正的沉黑色药糖,还没完全化完消失,却已经让王碧松一个通体血气顺畅、耳清目明的脑识一醒;尽管还是有些疲累和乏力,但情况倒也不怎么碍事了。

    再来,「唔嗯...」的一声轻吟,王碧松重新把紫杉弓张弦搭箭的一箭射出,一举中的给射倒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尸人后,只见小方也带了几个家中部曲的年轻私兵、一同持刀拿剑地适时加入了战局之中。

    「既然死了,就请好好地去投胎转世吧!"流光三训"...」,两臂绷紧地拉满一百二十斤吃力的弓弦全开,一连三箭,戴着白玉扳指的王碧松、又精准地射穿了三个中年男子的尸人脑袋,也让这场僵持不下的街道战局、有了稍微转缓的有利局面。

    而在嘴中咀嚼一甜,满是"百草甘"融化殆尽后的余味回甘,放下了紫杉弓的王碧松,吃在嘴里、甜在心里的滋味,竟让心情有了一丝涟漪波动;这种好久不曾有过的心动感觉,简直...就像极了爱情!

    「呵呵...」,不知为何、王碧松痴痴地笑了起来,但在她手上的淑女剑给挽了一个剑花后,却全然不见疲累乏力的窘态,同样右手送出了一招「雷霆一剑」的凌厉一剑,这次,却完全命中在了、那个模样可怕的虫尸鬼身上。

    「咿呀...沙沙沙...」,无法理解这是行尸虫的话语声、还是受伤时的吼叫声,只见王碧松使劲一剑从尸体抽回了的过程中,也硬是把那一只巨大的行尸虫、跟着给完整拉出了尸体之外;详细一看,其全长...竟然有个八尺有余的令人大感一惊!

    然后,王碧松挥动了手中快剑、虽然让行尸虫身上是多了好几个偌大的开洞窟窿、乌黑的体液随之溢流不止,但却阻止不了行尸虫的粗长虫体猛然一弓、凶相毕露地回身反噬而来。

    「找死!竟敢动我王家唯一千金的主意,该死的混帐虫子!」,但在那个瞬间,这只行尸虫的下场却是立定一判,随即被一个黑衣长须的粗壮老汉、直用两柄快刀给接着斩成了数段残骸,是风雷双刀的杰作,更是王元德.王老爷重振起来后的爱女心切。

    夜未尽,一轮明月未下山头,元江府城里,仍然在城中持续着、数处在街道上的恶战未休...

    ******

    四月十八日的子丑时辰之交,推云山涧.荡舟池的「停水歌台」之上-

    常言道:「有人的地方,就会有是非;有是非的地方,就会有江湖!」,那么,如果有了江湖之后呢?人、是非、江湖,合起来不过就是两个字-执着!

    执着于什么?金银钱财的一门利益?快意恩仇的一声哭与笑?又或者是那关于天下众生的理想或贪念?此时此刻,一个白衣男子、正是独自待在了一片死寂的「停水歌台」上,若是他人见之一人若有所思的他,不禁心里也会想着他心里的执着是什么?为何让他低头不语地照看一具断头尸体给做着等待?

    而他的执着为何?或许是一个无法理解的判断错误和心里的后悔莫及?看待一场卷入数十条人命的血腥杀戮,尽管也只是这广大江湖漩涡里的一个水波泡沫之轻微罢了,但同样这般的血债难偿,却又让多少武林中人、江湖豪杰是为之念兹在兹和不敢或忘?

    「史老哥...」,叫唤了一声故人称谓,半带蹲跪地低伏了身子之中,李希觉搁在左膝上的左手是紧握成拳的"格格"作响,像是想把这个拳头的骨骼捏碎一般的使力用上,执着于令他不自觉疼痛的忿恨中,一滴鲜血、已经从他的左拳拳眼窝处给滴了下来,就在地板上绽放出了一朵凄艳血花,其姿态、有如是一朵陪在黄泉路上送终的曼珠沙华,而又称作是彼岸花。

    史三刀的尸体,依然倒卧在了血泊之中,但多了一把掉了几个铜环的九环金刀、突兀地插在了后背上的脊骨之处;而斜插半倒的九环金刀一旁,则傍着一颗被挖去双眼、取而代之给放上了两枚铜钱为记的血腥人头,只见他从口鼻渗出的斑斑血红、已略为凝干成了膏状的沉黑脏污,更让史三刀的死状、有种说不出口的可怕怖厉。

    这是刻意为之的摆置,是示威?是警告?还是别有用意?现下的李希觉无法想及太多,拾起沾了血污的一枚铜钱看过,铜钱中间方孔旁的浮雕文字,围绕的是上「宣」下「德」、右「通」左「宝」的四字交错,而这枚一文钱的「宣德通宝」是停止流通了、有十几年之久的前朝旧铜钱;今上天子在正中二年给下令新铸流通的「正中通宝」,已经渐为普及到神朝疆土各地方的现在,为何还能看见这枚「宣德通宝」?疑问,也让李希觉再深叹了一口长气。

    而环顾四周,"药人谷"谷里、正处于火光平息后的昏暗中;满山填谷的遮眼飞烟,现在是只剩余烟袅袅...就连荡舟池上漂过的水灯也少了几盏,独处在这一幕鸦雀无声的满天星月夜景里,却让人自觉置身在了、一处尽被黑暗虚无吞没掉的人间地狱。

    「少爷,老奴回来了!啊...那是史老哥?」

    「唉...是...老残啊!嗯,你没看错...那...情况...如何?」

    长声一叹,李希觉解下了身上的那件素白外袍、一个振开拉平地给盖了上去,似乎不忍再见史三刀横死当场的尸首分离,然后,李希觉才让老残继续说了下去。

    「史老哥啊...唉!少爷...只能说...惨!真惨!唉...老奴施展了"飞燕诀"给踏遍了谷里上下一趟,除了发觉到尸体...剩下的、就还只是看到更多的尸体!」

    「呵,是吗?格杀勿论、不留活口...确实是像酆都鬼狱门会做的事呢!那么,"药人们"呢?」

    「记录在册子上的十六个,死了十二个、另外四个不见踪影...大概是被劫走了吧?还有...」

    「老残,够了,那么...最重要的那一个"三十二号"女药人呢?告诉余...一个好消息吧!」

    「找了一遍可没见着她,老奴估计她是躲进了、你先前安排好的那个暗藏密室里了吧?但...照顾他的小丁,他...死了!」

    「小丁?丁医员?呵呵哈哈...没想到,余真的碰到了一个大失算了呢!整个"药人谷"几乎是被全灭了!怎有可能?怎有可能?有史三刀在,还有几十个楼中老手给全副武装做戒备,余...想不透是怎么被人攻陷了这个"药人谷"?就算是有"里应外合"的安排好了,余...不明白啊!」

    等老残回来,听着他带回来的信息后,一股流动在心底的沉郁、懊恼、悔恨、无法理清的诸多不解等情绪,也渐渐地让李希觉不由得心烦意乱起来;同时,冷眼一看,他的双眼里,却见眼中瞳色竟然透出了、几些勾人心魂的深邃湛蓝来。

    蓝眼、白发、额间的三焰火纹,李希觉理应传承自母亲.苻氏一族血脉中的所有生理印记,却因有了先皇父亲的另外半身.中原汉人血统做掺合给稀淡了,而只能在他的情绪激动中、偶尔有机会给一窥全貌来。

    「老残...人呢?」,但一个回神给注意起四周,站起了身、张眼四望的李希觉,却跟着看见了四周景色的恍然一变:青绿交杂的诡异天色下,荡舟池,竟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池水连天;而变得月隐星稀的天光隐晦中,孤身一人的李希觉、忽然是找不到老残的蓦然一惊。

    「嗯...」,李希觉发现自己处在了、一个未明究竟的诡异之间,围绕身边除了一棵棵窜出池水水面的枯枝老树之外,满满停歇在老树枯枝上的一只只赤眼昏鸦、更是用那一双双赤红眼睛盯住了李希觉,死寂无声,也令人毛骨悚然。

    「嘻嘻嘻...老奴在这呢!少爷...」,突然,李希觉循着笑语声看去、只见老残从天而降的一道身影倏动之际,双手手中一柄缺了几个铜环的九环金刀,竟然已经带着一个斜斩而下的刀法给夺命逼杀而来!

    「呵...是你啊!」,但李希觉不惧反笑的反应,再对照着这一幕似是非真的诡异风景,都在一个满树赤眼昏鸦给一齐振翅群飞的刺耳噪音中,全都化作了下一幕的怵目惊心-

    之后,随着老残的一记重刀挥下,因而胸腹重创的李希觉,登时,竟是血溅数步之外的一个狼狈倒落了下来...

    ◎下一回故事:妖瞳幻术-"梦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