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侍婢

    

侍婢



    过了几天行尸走rou般的日子,阿荷深觉来日无望,又担心阿锦在地下没个照应,遂四处打听超度亡魂的法子,也因此错过了桓府近来的大事。

    说起桓府最近有什么大事,那自然是老爷桓楚的兄长桓殷即将结束外放返回京城。桓楚怜惜丧母的侄儿,便先行谴人接他来府上暂住,待兄长安置好了一切,再行团圆。

    这位名唤桓玠的公子,初来乍到便引起了阖府众人的注意,一来是他身份贵重,又颇得桓楚关心;二来则是他形貌昳丽,饶是年岁不大,也自有一股风流之气。

    当然,这一切,阿荷都只当看不见。若非那日公子亲来拜见姑母,她还真不知道府上来了这么一位,对于她而言,后面可以称得上是“麻烦”的人物。

    当日,阿荷做完主子吩咐的事,便寻了院里一僻静处待着,放任自己伤情感怀锦娘,手上则叠起了纸人纸马。这些忌讳的东西是上不了台面的,主子爷见不得,管事的也嫌晦气,她只好在这墙角树下偷偷弄些。

    “你,在做什么?”这僻静的角落向来无人驻足,阿荷却突然听到了男子的声音。

    “我…”阿荷如惊弓之鸟一般收起了纸人纸马,还没等她张嘴“狡辩”,一柄青竹伞已落了下来,斜斜盖住了她的头顶。

    “谢谢。”原来竟下起了小雨,阿荷后知后觉地抬眼看人,正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这双陌生眼睛的主人,是位年岁不大的公子,肤色白皙,眉目含情,墨发齐整梳起,棱角尚不分明。与旁的士族子弟不同,他没有穿着明色的曲领大衫,反而披麻戴孝深衣素冠,任谁都能看出家逢不幸重孝在身。

    也不知是不是触景生情,阿荷的泪珠又不受控制地淌了下来,若被不明真相的旁人见了,恐怕还要以为她被这公子欺负了。

    “怎么这就哭了?”桓玠屏退小厮,原是为了入内院拜见姑母,偶然误入这僻静小院,见到这婢女蹲在树下做手活,好奇心促使他问了一句,没想到竟惹得这婢女哭了,是自己长得太可怕吓到她了吗?

    “别哭了,我还没说什么呢…”桓玠无奈掏出自己贴身的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婢女梨花带雨的脸,好生端详了一番。这婢女的容貌异于常人,高眉深目,脸色苍白,虽紧裹着浅色直裾,却仍现出肩颈的线条来,想来定是北地胡人。

    阿荷从没被陌生男子这样对待过,又惊又窘,不好意思地退了退,几乎要退到竹伞遮蔽的边沿上。

    眼见阿荷怯生生地往后退,桓玠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唐突,姑母内院的婢女并不常见生人,他又是个男子,怎教她不害怕?

    “你别害怕,我是来拜见姑母的,路过这里看你手上在做活计,有些好奇罢了。”桓玠将倾斜的竹伞抬起了一些,以便走近为她遮雨。

    阿荷忙低下头去,以为自己惹了什么贵人,不敢再抬眼看人,“奴婢,奴婢什么也没做,就是些废纸,求...求公子别告诉姑娘...”

    “废纸?”桓玠毫无芥蒂地蹲下身,捡起一张被揉搓的“废纸”,依稀还能看出点人形的轮廓。

    这些来不及销毁的东西,若捅到主家那里,阿荷说不定会被冠上一个行“巫蛊之术”的罪名,饶是她的本意并非如此,责罚也不会太轻。桓玠深知其中利害,不想多生是非,便问她:“缘何做这些玩意儿?”

    “祭...祭奠亡友,公子,奴婢再也不敢了。”阿荷哭哭啼啼地交待了,甚至做好了将这些“废纸”吞咽下去销毁证据的打算。

    “你别哭了好不好?要我只当没看见也可以,你也帮我个忙......”桓玠从没有哄过小姑娘,半是妥协半是逗弄地向阿荷提议道:“我是桓司马的侄儿桓玠,现下来内院拜见姑母,不巧迷路了,你引我过去可好?”

    阿荷突然有种逃过一劫的感觉,下意识接过桓玠的帕子,胡乱抹了几下,“公子,您可要说话算话。”

    桓玠没想到这小婢女还得寸进尺了,又好气又好笑地点头,“那是自然。”

    细雨绵绵,阿荷见桓玠背上的衣料都湿了,匆忙起身引他去廊下,这小公子身板单薄,不像能扛几番风雨的样子,可千万别因此害了病,那是她担当不起的。

    桓瑛的院子其实并不远,穿过前面的连廊就到了,二人一路无言,却各有各的打算。

    “拜见姑母,侄儿来迟了。”待入了内室,桓玠恭敬地向桓瑛行礼,尽管姑母没长他几岁,礼数也是要做足的。

    许久不见的大侄子一下长成个少年郎君,桓瑛是有些看直了眼的,半晌才想起免了他的礼数,唤人过来坐,“玠儿,竟也这么大了,快免了那些虚礼,过来坐。”

    桓瑛的院子不常待客,如今来了面如冠玉的小郎君,婢女们纷纷侧目,怜爱之情昭然若揭,招待服侍更是殷勤了不少。没等桓瑛吩咐下来,青莲便已倒了杯温度适宜的好茶,端放在桓玠的桌案上。除了阿荷,其他侍女也没有退下的意思,全立在屋内等候传召。

    “玠儿,姑母知道你伤心,节哀顺变这种话想必也是听多了,只是日子还长,你也得向前看了。”桓瑛又扫了一眼桓玠单薄的身子,叹息他少年丧母,家中又没个能体贴一二的,也难怪病恹恹的,没点精神气。

    桓玠垂下眸子,久久不语,心里又挂念起了亡母。

    没想到自己的关切又触动了侄儿的情绪,桓瑛抿了一口香茗,试图转移话题道:“来了这几日了,玠儿身边,可有服侍的人?”

    桓楚早年尚了南康公主,可惜这公主红颜薄命,不到两年就难产亡故。如今院里的姬妾虽众多,却难有能执掌中馈的,纵使管事的把府里管得井井有条,却也说不上面面俱到,完全顾及到细枝末节。就拿桓玠入府来说,桓楚只说拨个院子好生安置,管事的揣摩了主家心思,便配给了新采买的仆婢,新人哪有老人知到轻重?桓玠本就伤情过度,再添了不顺更为得不偿失。

    “叔父已差人安排妥帖了。”桓玠如实作答,但除了从外地跟回来的小厮,其余安排的仆婢都被他婉言谢绝了。

    桓瑛观察到侄儿稍有局促的深色,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婢女,“仆婢是怎么也不嫌多的,姑母这的,都是会体贴人的,也给个你使唤,如何?”

    听了这话,屋内的婢女们都站直了身子,大家都默认桓玠会从她们选出一人,充作贴身服侍的婢女。

    “姑母的美意,侄儿就心领了…”桓玠原本是要拒绝的,可转念一想,随身的小厮出入内院终归是不方便的,于是有意选了一个不在屋内的女婢,“若是可以的话,望姑母忍痛割爱,把刚为我引路的女婢给了我吧。”

    “阿荷?”桓瑛没想到桓玠会选一个胡婢,又不好驳了他,便应承下来,唤人去叫阿荷过来。

    阿荷有些不明就里,屋内明明有那许多女婢在旁服服侍,怎么还要来唤她?

    见阿荷一脸茫然地进了门,桓玠勾起唇角,细细品了一口茶,眼含笑意地看着她。

    “阿荷,自今日起,你就不必再来桐花院内伺候了。”桓瑛望着那张异族的面孔,有些担心地说了下去,“不必和管事的通气,与青莲交待好活计,便去听雨轩吧。”

    “听雨轩?”听闻此事,阿荷还以为是那公子告了状,害她被罚去杂院洒扫了。

    桓瑛点了点头,又交待说:“去了小公子那,可得尽心服侍,别毛手毛脚,惹人不快。”

    什么?去服侍公子?阿荷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自打入了府,她可从没服侍过男子,由于异于常人的容貌,管事的都默认她上不得台面,不敢将重要的工作交给她。

    “是,是是。”阿荷有些恍惚,可看到一旁婢女艳羡的神情又不像有假,只好先领了命。

    如此,阿荷便成了桓玠的贴身侍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