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无毒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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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入公安医院,看见迎面走来的熟面孔,朱邪心中飘过一句话:天无绝人之路。 捏着体检报告向外走的杨逸群正一正警帽,抬眼对上她的视线,纸打在唇上笑了。 “老朱,什么风把你刮来了?”被警帽压乱的碎发下生着一双颇不正经的眼睛,其中闪过戏谑的微笑,“单枪匹马闯贼窝,不怕被我们做掉?” 听听,这是警察阿姨该说的话吗?简直敌我不分。 朱邪对杨逸群印象深刻,不仅因为她这张贫嘴,更因为她超然世外的行为。 众所周知,甭管多正规的团体或单位,总会出那么一两个混子,杨逸群就是刑警队当仁不让的混世魔王。 当年朱邪作为特聘专家到岗,照例要自我介绍并发表讲话,在台上讲得自己都犯困,却只能忍着,这时前排一女子张开血盆大口,代她把哈欠打了,正是杨逸群。 等朱邪光荣离岗时,同样站在台上,美其名曰总结工作教训,其实就是读检讨,朱邪自己心里乐着,没觉得有什么检讨的必要,反倒是台下听众各个噤声,仿佛在替她尴尬认错。 讲完了,台下听众仿佛已愧疚至死了,满堂死寂间,只有一个没眼色的女人夸夸鼓起掌,正是杨逸群。 “你鼓啥掌?”站她旁边的警察拼命拽她的手。 “捧场啊,她来干啥的?”杨逸群刚睡醒,这才看见已经来工作一个月的朱邪。 “来什么来,可别再来了!这是欢送会,快把这瘟神送走,局里可不想背锅。” 杨逸群这才知道朱医生诱导证词的事和强jian犯的死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这种联系逼得局长天天睡不安稳。 知道了,她打个哈欠继续睡了。 杨警官为人如此闲散,几年过去,竟还没被单位开除,年度体检各项指标都正常,不升不降地苟着,没有一点被工作压力摧残的痕迹,难怪现在的年轻人都爱铁饭碗。 “别贫了,”朱邪把装了白色粉末的食品袋挂在她手上,“找人帮我化验下,是什么毒药。” “您准备从精神攻击转向化学攻击了?”杨逸群啧啧称奇。 “这毒是别人下给我的……能安排洗胃吗?” 杨逸群这才认真起来,薅住她胳膊,掺着她就近找条椅坐下,一边给认识的护士打电话一边打量道,“看你气色没问题,哪儿不舒服?等我找人给你加个塞儿。” 就医难到医生就诊也得托关系走后门。 “不确定,没有腐蚀性,但我心率很高,有早搏。” 约莫过去五分钟,毒物检查中心的小护士过来取走样本。 朱邪表现出来的症状不够格进急诊,只能靠在冰凉的金属椅背上等。 杨逸群陪着,刚想问何方神圣能往她碗里下毒,手机铃忽然响起,接起来沉默地听了两三句,表情是越来越不耐烦。 “班主任,您直接体罚吧,狠狠打!出了事我去给您办保释。” 朱邪侧颈靠着椅肩,看杨逸群不着调地扯完一句就挂了电话,让她讲讲是什么事,权当转移注意力。 “提起来就烦!我姐我姐夫牺牲后,留下个烈士独子,倒成了我祖宗,成天惹是生非。这不!背后拿老师的身材开黄腔,被逮住了,班主任请我去学校聊聊他的教育问题,我哪有空?我还要为人民服务呢!” 人民谢谢你,人民不缺你。 杨逸群哀叹一声,双掌虔诚合十,继续念叨:“老朱,万一你真的身中剧毒,我愿大义灭亲,找阎王求情,用我外甥的命换你一命。” “我可受不起。”朱邪心中的忧虑被这厮的荒腔走板冲淡了。 杨逸群祈祷不休:“我的亲姐啊,你泉下有知,就把他带走吧,别让他在阳间辱没你的名声,你们一家三口也好早日团聚啊。” 越有人搭腔她越起劲,越说越离谱,朱邪只能摇摇头,闭目靠在椅背上,闻着医院里亲切的消毒水气味,真正休憩了一会……直到有人把她摇醒。 “老朱,你最近是不是工作压力太大了?” 睁开眼就看见杨逸群饱含挖苦的坏笑。 “怎么,化验结果出来了?” “是布洛芬!毒不死你——”她把单据拍进她怀里。 朱邪展开化验结果,对着打印出来的白纸黑字,越看越不认识。 谁能懂精神病杀手的心意呢? 经期没结束就灌了一整杯冰沙的人,自己都忘记了身体的不便,杀手却知道。 杀手甚至帮她碾药。 这么说,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可让她焦急赶路的人,无缘无故追杀她们的人,对姜思焰出刀的人,也是她。 “朱大医生,哑巴啦?” 朱邪不知道说什么好。 自以为中毒的心理作用消退后,只剩下饮冰后的腹痛和精神紧绷过久的疲倦。 “白让我cao心半天,作为补偿,你替我去领那个不省心的外甥吧。” 朱邪只能应下。 这边查清了假毒药,那边,吃下真泻药的人还在地铁上哼歌。 同车厢的人纷纷侧目,看女人双手挂在吊环里荡秋千,一阵阵神经质地发笑。 嘻嘻嘻……嘻嘻嘻…… 小邪请她喝奶昔! 嘻嘻嘻—— 白幽腹中一阵绞痛,在停靠站跳下地铁,撞进公共厕所。 进去一蹲,就蹲了仨小时,出来时泫然欲泣。 小邪送的奶昔,已经从肚子里流干净了,一点都不剩了。 小邪又离她远去了。 呜呜呜…… 白幽向陪伴自己三小时的厕所隔间挥泪道别。 因为太伤心,触景伤情,今天都不想再看见地铁,只好挂着半干的泪痕去换乘公交。 离丧葬店还有半站路的地方,一股渺远的血腥味飘入车窗,白幽抽了抽鼻子,抬头去找。 远远地,隔着灿烂的午后阳光,白幽看见对街窄巷里的小狗和小男孩。 小男孩一定是想和小狗做朋友,才会追着它跑。白幽津津有味地看着。 小男孩选择了石头做礼物,冲着小狗把它举过头顶,石头在阳光下粼粼闪光,真是十分美丽的礼物。 小男孩把礼物往小狗嘴里塞,咣,咣,咣!红色丝带从不再动弹的小狗嘴里流出来。 白幽荡秋千的手停下了。 可公交车还没停下,公交车没到站是不会停下的。 白幽瞪大双眼,盯着这自诩仁善的人间,勾起笑唇。 笑容浆在她脸上,她戴着永远微笑的面具走下车,走进小巷,走到惊恐的小男孩面前。 “你想和小狗做朋友,对不对?” 她抱起狗尸,掰开狗嘴,双手摁着狗头一夹—— 狗牙穿透男孩的脖颈咬合,鲜血似烟花喷出动脉。 “小狗原谅你了。” 它轻飘飘落进他怀里,随他倒地。 “小狗答应和你做朋友了。” 白幽站在相拥的尸体前,道贺般拍了拍手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