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竟然是活的;千夜的梦境悲伤的结局;玩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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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亮的时候,沐先生听到虞鸣烨昨晚开始下胎的消息,没用早饭便来到内院。 彼时,千夜刚刚醒转过来,见虞老爷守在床榻边,急着问:“鸣烨怎么样了?” 虞老爷面色灰败,摇摇头,“晕死过四次,还没下来。” 千夜慌不择路,差点摔倒,被虞世安扶住。她跌跌撞撞跑进卧房,只见虞少爷面无血色,上床有一大摊暗红的血迹。 千夜慌了心神,问旁边的温晏之,“鸣烨他……他……” 温大夫心里也没了底,“寄生胎太大,虞少爷没力气了。” 沐先生进门的时候,正看到千夜趴在床边大哭。他一惊,赶紧过去,“千夜,鸣烨如何了?” 千夜哭到哽咽,双唇颤抖说不出话来。 虞老爷看着床上毫无生气的儿子,心如刀绞。 温大夫让人煮了第三碗催产药,给虞少爷灌下去。 虞鸣烨悠悠转醒,迷茫地看着床边的千夜、父亲、沐先生,最后眼神定格在妻子脸上。 虞少爷动动嘴唇,“抱歉啊,我可能坚持不了了,我好累……” 温大夫喂给虞鸣烨两片百年老参,让他含着提气,“虞少爷,你再用点力!” 虞少爷眼皮发沉,“温大夫,你为我推腹吧!” 推腹就意味着,另一个孩子也可能不保。但寄生胎娩不下来,虞鸣烨必死无疑。 说刚完话,虞少爷眉头紧锁,尖锐的疼痛再次袭遍全身。 千夜一把握住他的手,“鸣烨,我求你了,你再坚持一下。” 温大夫也不多言,站在床头,撩开被子,用力向下挤压高耸的肚子。 虞鸣烨疼得抬起上半身,“呃……” 千夜的手被攥得泛白,骨节“嘎嘎”响。但她始终没抽出来,任由虞少爷握着,仿佛这样,她便能跟丈夫一起用力。 虞鸣烨又挣扎了三炷香,身下晕染出大片鲜血,与此同时,一团血rou模糊的东西被挤出身体。他颓然倒下,松开了千夜的手,眼角还挂着一滴眼泪。 千夜脑子里“嗡嗡”的,只听到很多人在说话。 “下来了,下来了……” “大少爷血崩了!!” “大少爷,大少爷,你醒醒呀!” “大少奶奶,大少奶奶……” “鸣烨……” “千夜……” 众人手忙脚乱抢救虞鸣烨,补气的人参、鹿茸、枸杞,止血的白及、仙鹤草、血余炭、藕节,一股脑灌进大少爷嘴里。 刚刚下来的寄生胎被人丢进水盆,小猫崽子一般大小,浑身都是血。 忽然,千夜听到一声细细的哭声,声音极小,淹没在吵闹的脚步声、人声中。但是千夜就是听到了。 她踉跄走到水盆边,单手拎起小猫崽子。她的右手已经不听使唤了。 捻儿看见,吓得叫了一声,“呀,大少奶奶……”摸那腌臜东西做什么呀! 她这一声,引来了温大夫和虞老爷的目光。 温大夫刚止住虞鸣烨下体的血,双手鲜红。他过来接过那团血rou,“竟然成形了……”他又看到千夜扭曲的右手,“你受伤了,我看看。” 千夜没管自己的伤势,哑声说:“我刚刚……好像听到它在哭……” 温大夫用胳膊擦了把汗,“不可能,它是虞少爷的孪生兄弟,已经在世24年了。在虞少爷肚子里发育也有6年……”说着,他自己都愣住了。 千夜动动嘴唇,“若非它活着,怎么会吸干鸣烨,让自己长大。” 温大夫试着拍打猫崽子的屁股,那团东西小小咳嗽一声,又哭出声来。 千夜:“……” 温晏之:“……”两个人面面相觑。 温大夫赶紧清理孩子口鼻,清洗身体,抱进软布里,他皱皱巴巴的,不足成人小臂长。 温晏之抱着孩子,对虞世安说:“虞老爷,这就是虞少爷娩下的兄弟。他,还活着……” 一句话,惊呆了在场所有人。 虞老爷颤抖着接过猫崽子似的儿子,“这……这……”不知是喜还是悲。 虞少爷被各种名贵药材吊着一口气,虽然没有死,但也毫无醒过来的迹象。 温大夫仔细替他诊治,判定虞鸣烨失血过多,伤了根基,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天意了。他已经束手无策。 温晏之没能就活虞少爷,拼尽全力救治虞家小少爷。他成为继虞鸣烨之后,虞家的独苗。虞老爷给他取名——虞鸣煊,承鸣字辈,进入族谱。 千夜的手,在虞少爷下胎时被捏伤,虞老爷毫不吝惜滋补的药材,让温大夫用什么,直接去库房支取。 千夜整日守在虞少爷床边,不说也不动,任谁劝慰也没用。 虞家的姨太太们轮番过来探望,虞老爷、沐先生、苏卿若偶尔也会来。千夜意志消沉、神色恹恹,更不愿意抱虞二少爷。 直到温大夫告诉她,虞鸣烨肚子里的孩子胎动了,它没有掉,她的脸上才出现多余的表情。 千夜不禁悲从中来,虞鸣烨就像是个培养菌株的器皿,两个孩子吸取他的骨血、挖空他的身体,从他肚子里爬出来,而他,残躯破败,魂灵不知飘到哪里去了。 虞老爷闻听这个消息,自然高兴,过来看望千夜二人。 虞世安拍拍千夜肩膀,“你要打起精神,你们的孩子还在。” 千夜低头,没有说话。 虞老爷提议道:“不然,你还继续去外院读书吧!” 千夜眼神空洞望向虞世安,“读书……” 忽然,虞老爷有些心疼这个小女子,“你这样守着鸣烨,他也不会醒过来。你去读书吧!温大夫说了,有可能一年,也有可能十年,你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 虞少爷生下虞鸣煊两个月后,千夜又回到沐先生的私塾。 十四姨太卿曼、十五姨太诗韵陪同。十三姨太有了身孕,便没再去。 芒夏有喜,本来是虞府的大事。但因为虞鸣烨沉睡不醒,加之虞家有了二少爷,就没有受到太多关注。 各房各院的丫鬟小厮们私下议论,老爷不近女色,十三姨太还是爬上老爷的床,受了独宠。姨太太们对她颇为不满,仿佛她偷腥,还中了彩头,让人心存愤恨。 放下内院的事不提,单说外院私塾。男同窗们知晓千夜的遭遇,对她大多怜悯。以苏卿若为首,态度比之从前截然不同。 沐先生上课的时候,偶尔瞥见帘幕一侧的千夜,总能看到她对着荷花池出神。 他有些怀念,曾经千夜投向自己的专注目光,或许那不是爱慕,却让他如今想来浑身战栗。 放学后,沐先生留下千夜,想要开解开解她。 苏卿若兄妹俩交换了一个异样的眼神,便离开了。 沐先生仍旧站在前面,与千夜保持相当远的距离,他说:“千夜,你最近上课,总是走神。” 千夜:“对不起,沐先生,我辜负了您的一番好意。” 沐先生:“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对不起谁。鸣烨的事,也不是你的错。” 千夜:“嗯,我知道。” 沐先生:“你……对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千夜:“我……我不知道。”她叹了口气,又说:“鸣烨只要还活着,我便守着他。” 沐先生:“我知道,鸣烨的事,对你打击很大。但你也振奋精神,好好生活。” 千夜:“嗯,让您跟着cao心了。我自己慢慢调节。” 沐先生不知该劝她相信奇迹,还是面对现实。 千夜悠悠地说:“先生,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沐先生:“哦?梦到什么了?” 千夜:“梦到……突然有一天,外面变了天,到处都在打仗,兵匪横行。易宁镇也无可幸免。虞家上下乱做一团,人人忙着逃命。鸣烨还没醒过来,也没人管他,他被虞家人抛下了。 “逃亡的路上,有的太太走散了,有的太太得病死了。就连虞老爷……最后也病死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拼命想回来,但怎么也回不来。我四处漂泊,过了半生。当我再次回到虞家的时候,背脊弯曲,鬓染华霜,孑然一身。当初的人都已经不在。那些哭过的、笑过的、好的、坏的,全都不见了。只有满院的桃花,鸣烨曾经在花下坐过。我们俩一起看过天河。人世匆匆数十载,倏然而过。再回首,竟什么都不剩……” 沐先生听了,十分动容。他一步步走近千夜,俯身擦干她脸上的泪,“千夜,别哭……” 千夜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沐先生的手,“宇宁,怎么办?你们都不见了,就像鸣烨一样……” 沐先生心下绞痛,将千夜揽进怀里。她说的没错,身逢乱世,谁也抵不过天灾人祸与岁月无常。 两个人一坐一站,相拥在一起。 虞鸣煊一百天了,虞府为他举办隆重的百岁宴。 小娃娃在两个奶妈的喂养下,骨rou迅速丰盈,不再干瘪皱巴,变成一个白白嫩嫩、胖乎乎的漂亮婴孩。 十五姨太得了虞老爷委托,与黎管家一起去请千夜到前院参加宴席。 小娃娃见到千夜,便咯咯讨好地笑,逗得大家也跟着开心大笑。 虞鸣煊短胳膊短腿,举手手要千夜抱。 乳娘顺势将孩子递过去,千夜却扭过脸,说:“我右手有伤还没好,别摔着二少爷。” 乳娘一愣,尴尬地收回宝贝小祖宗。 千夜无视虞鸣煊哭闹,心想:你吸干鸣烨的血rou,用他的命换你出世,我凭什么抱你? 她看着满堂欢笑,觉得份外刺目,席面还未过半,她便推说不舒服,回去了。 此时的虞鸣烨,像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一般,只有微弱的呼吸与不断胀大的肚子显示他还活着。 他已经沉睡一百天了。每日,钏儿都会为他擦身、按摩四肢后背,不间断喂他米汤、参汤、鹿茸汤。虽然流出来的居多,但她不知疲倦。只要能渗进去一点,她就开心到不能自已。 千夜回来,坐在虞少爷床边,握住他的手,絮絮跟他说话,“今天你弟弟百岁,外院没有上课,都来喝喜酒了。” 钏儿与千夜达成相依为命的默契,成为大少奶奶自言自语的唯一聆听人。 钏儿继续喂虞鸣烨,她坚信大少爷只是太累了,等歇过来,就会醒来。 千夜:“学堂外的荷花都开了,过几天就能结莲子。我不喜欢莲子芯,太苦了。” 钏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你见着十三姨太了吗?肚子明明比胸还平,她偏要扶着腰走路,大老远就咋咋呼呼的……” 千夜:“昨天沐先生讲了《格物》,格犹穷也,物犹理也,犹曰穷其理而已矣。他说,你以前最是喜欢。” 钏儿自顾自的,“有了二少爷,谁还稀罕十三姨太肚子里那个?她也是白张扬。” 两个人在空寂的房间,各说各话,也聊了大半天。 晚间,宴席散去,虞老爷过来探看大少爷,让小厮将吃食放在千夜的厢房桌上。 他喝了一点酒,身上有些酒气,并未喝醉。看过儿子,他出来对千夜说:“我看你也没吃什么,吃些再睡吧!不然饿得睡不着。” 千夜坐到桌边,倒了杯酒,自己仰头喝了一盅。 虞老爷也坐过来,“听小十五说,你们想去镇上照相馆留影?你若喜欢,我遣人将照相匠叫到府里,给你们拍几张。” 千夜面无表情,“你有了二少爷,还来看大儿子做什么?” 虞老爷被她噎住,沉默半响,又温声说:“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也不是鸣煊的错,他还那么小……” 千夜失笑,“你刚死了儿子,就和姨太太弄出个孩子。” 虞老爷“噌”地站起来,“鸣烨还没有死!” 千夜眼泪掉下来,双手抵住额头,“对,他还吊着一口气,帮虞家添丁添口……”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虞老爷见不了千夜落泪,多少怒气、多少不甘,都被她化作绕指柔,绕在心里千回百转。 他慢慢走过来,想要抱住她,抬起手又落下。她还那样年轻,鲜活又生动,面对冯司令的调戏,她敢指着对方鼻子大骂。如今却失了心神,没了灵气。 虞老爷:“你若讨厌芒夏,我让她搬去庄子住,好不好?” 千夜抬头盯住虞世安的眼睛,“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想要什么?” 千夜眼里爆发出的光芒,刺痛了虞老爷,“鸣烨若醒着,也会这样……” 千夜扶着桌子起身,嘴角噙着冷笑,“你以前根本瞧不起我。难道被我上了一次,就念念不忘了?” 虞老爷对这段禁忌过往绝口不提,此刻被千夜一语道破,难堪地闭上了眼,“是,你是鸣烨的妻子,我不该对你有非分之想!” 下一刻,千夜揪着他的衣领,吻上他的嘴唇。 虞老爷愣怔片刻,开始激烈的回应。 两个人撞倒了凳子,外间的小厮想要探头查看,被虞老爷一嗓子吼出去,“滚!不许进来!” 千夜将虞世安压在床上,奋力啃噬。这个人不顾儿子生死,不许他去医院开刀,让鸣烨冒险怀胎。现在他得了儿子,又让姨太太怀孕,孙辈也要出生。他可真得意啊,还惦记上儿媳妇了。 她吻得虞老爷喘息不止,箭在弦上的时候,突然停下动作,毫无欲念地说:“我累了,你回去吧!” 虞老爷被吻得灵魂出窍,满脸绯红,嘴唇还被咬破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是在报复我吗?” 千夜看着他,“对,没错。” 虞老爷眼里蕴含着怒意,“千夜,你在玩火!” 千夜笑了,残忍又戏谑,“难得你肯配合,虞老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