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

    「可葳，再蹲低一点。」接发球时学姐说了好多遍，可葳每一次都虚心接受，再重新尝试，但仍是打不好，学姐就会再叮嚀她。

    可葳也会觉得烦，明明她就已经照着学姐的要求做了，怎么球还是一直接喷。有时候一颗球没接好，同时会有好几种声音，一个说要再蹲低一点，一个说那颗应该用高手，一个又说可以再往前一点。她知道，她真的都知道，所有的问题就只是她现在怎么样都无法把球打好而已。不管什么姿势都有可能把球接起来，也可以打出好球，但她现在就是做不到。因此当她平常可以很快就接手婷妤学姐的举球工作，换婷妤学姐去练接发球，而她现在却在接了四十颗球过后，好球数只有五个，学姐忍不住开口询问，却是用了最糟的方式。

    「可葳你还有几颗好球要接？」学姐问了之后得到答案，惊讶的口无遮拦：「奇怪可葳你以前不是都很快就好的吗，怎么最近这样啊？」

    可葳的眼睛瞬间蒙上一层薄雾，不准哭，她咬紧牙齿，强迫自己坚强。杨晴走到可葳身旁，尝试要安慰她，但可葳摇摇头说不要，这个时候无论谁碰到她，不管是安慰或是责备，她的眼泪都会溃堤的。

    这晚张张浩然又来了，他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十点，练球时间还剩大约四十分鐘，队长决定让大家打个play，放松一下。学姊不断哄着张浩然，要他一起玩，然而张浩然只是笑着摇头，说他在旁边看就好。

    「你也上去打啊。」张浩然轻推着可葳，掌心的热气传到可葳的背。

    日子过得很快，气温早已渐渐下降，天黑得越来越早，晚上练球明明练到满身是汗，但穿短袖短裤站在场上不动时，仍会冷到发抖。一个学期快要过去，大专排球联赛的预赛也即将开打。

    可葳犹豫着，不确定该不该上场，她最近连一点挫折也禁不起，像枝快要被折断的小草不堪一击。

    「可葳，随便你要站哪啊。」学姊在场上喊着，事实上大家都已选好位子，有些学姐数了数人数后选择在一旁对墙，不一起打，想让学妹有机会练习增强自己。可葳看着两边都已有举球，正当她打算开口说不打时，张浩然热烫的掌推了她一把。

    她站了上去。

    但是努力不是一定都会有收穫的。她被迫站上攻击位，有些球举的位子很好，她就能够打攻击，甚至打得还不错。有些球举的太贴网，她有时选择轻轻推过去，有时用低手处理。这时举球的婷妤学姐会跟她说：「你可以试着打攻击啊，反正只是练习。」但有的学姐又会跟她说：「像这种球你就处理过就好了。」

    可葳渐渐不再听到每一次的指教过后都好声回答：「好的！」这阵子，她往往听了太多太多，然而无论她听得再多，也始终无法跨过那个低漥。于是后来她就选择沉默，不回应不理会。

    好不容易过了练球时间，队长集合大家先喊声，需要赶车的人便提前离开了。张浩然点了点可葳的肩膀，要可葳等等他。可葳本想衝回宿舍冲个舒服的澡后，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不想反省今日的状况，也不想去想今天又受到了什么打击，她只想好好的休息。但是既然张浩然要她等他，儘管想赶紧回宿舍，但想和张浩然待在一块的心情连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过几天预赛就要开始了，球队会集中住宿，会又一阵子都不会来看你们打球。」张浩然跟还留着的球员们说。

    杨珊跟杨晴收拾好东西准备要离开，杨晴在离开前问了可葳：「明天一起吃早餐吗？」

    「嗯。」可葳回以杨晴一个微笑。

    杨晴捏了捏可葳的手，和jiejie先走了。可葳没有听张浩然和学姐聊了些什么，倒是在听到漂亮宝贝的声音时，惊讶得回头。漂亮宝贝平时都是最晚到又最早走的，这回竟然还留着，也不怪可葳会觉得奇怪。

    「你们这次会赢的吧。」漂亮宝贝猛的眨着大眼，酒窝深的许多男人深陷其中，但张浩然却不以为然。

    「我们会尽力。」张浩然回了一句很官方的回答，让可葳低头笑了笑。「走吧。」

    可葳被张浩然抓了起来，才意识到他刚才在大家的面前说要和她一起走，虽然现在还在的只剩几个学姊跟漂亮宝贝，但她仍是红了脸。

    「你礼拜五下午是不是没课？」两人被目送着离开，张浩然似乎想把握从排球场到宿舍的时光，一离开排球场便问可葳。

    可葳不知道张浩然问这个问题的目的是什么，她转头疑惑的看向张浩然，没有回答。张浩然看可葳的样子觉得好笑，笑着问她：「要不要来看球赛？」

    「在哪里比？」可葳问。

    张浩然说了个地点，可葳点点头，她确实下午没课，但若要她自己过去她才不要。于是她跟张浩然说：「我问看看杨晴要不要陪我去。」

    「我要你来陪我你还要她来喔？」张浩然笑着道。

    可葳愣了一下，不明白张浩然说这话的用意，是为了打趣还是纯粹字面上的意思。

    可葳乾笑了几声，说：「你有那么多人陪了。」

    「那不一样啊。」

    怎么会不一样？可葳想问，但她不敢。是因为他的队友都是男生所以不一样，还是因为就算有粉丝去看但他一个也不认识所以不一样，她真的不知道，也没有勇气去探究原因。

    「你是什么时候过去？」可葳打破这曖昧的氛围，问他。

    「明天十点。」张浩然答，「要去买优酪乳吗？」

    可葳微笑：「好啊。」

    回到宿舍的时候，可葳的脸上是掛着笑的。她紧抿着唇，深怕自己会咧开嘴，露出牙齿发出咯咯的笑声。

    「可葳你干嘛啊？交男朋友喔？」室友看到可葳抱着优酪乳回寝室，八卦的味道就飘了出来。

    「哪有啦，乱讲话。」可葳反驳。

    和室友打闹了一阵子后，可葳终于能坐回书桌前，享用她的优酪乳。她打开instagram，下定决心之后迅速的按下追踪键，心跳的像是刚跑完百米一样，紧张得赶紧把手机关上，喝光最后一口优酪乳后，拿着盥洗用具躲进浴室，打算逃离一切。

    洗完澡后，她还是忍不住点开来看，愉悦贯穿全身，连同脚趾头都谱上了笑脸。「张浩然要求追踪」的讯息跳了出来，她按下了确认，开心地咬着自己的舌头。

    或许跌到了低谷，便会开始往上爬了，她心想。怀着满足的心，她翻开了讨人厌的中国文学史，令人昏昏欲睡的文字这时看起来都让人欢喜，她竟然就这样专注的读到十二点。

    睡前察看手机讯息时，最后一则line显示张浩然问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可葳觉得感动又惊喜，她想，他应该是最好的教练了，也果真是她一直以来的偶像。在去比预赛的前一晚还来看她们练球，比预赛前还邀大家一起吃早餐，她觉得跟教练一起吃饭是很正常的，但约早餐还是第一次听说，毕竟要早起也不是人人都办的到的。她想着要快点回覆张浩然，不要让他尷尬，而且若有人第一个回了之后，其他学姊也一定会答应的。

    当可葳点开讯息要回覆的时候，她惊讶的发现，原来这是张浩然发给她的个人讯息。

    两人的第一个line对话，是来自张浩然的：

    「明天要不要一起吃早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