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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门科举奋斗日常 第162节

    他一时不知道怎么接,就听到前方的君主语气含笑,道:“原本爱卿你的棋路应当是一路向前,落子从不思索,只管前路的。”

    “怎么近来一看,如此多思,瞻前顾后了?”

    这内容,这语气,陈延很快反应过来,天子说的不是棋路,是选择。

    他在问他:

    昔年开设农事司,你气势万千,去户部变法,一句臣欲往之,从不思索,只看前路。

    怎么到了新变法,就一退再退,瞻前顾后,甚至最后令他人前来?

    京城内,天子眼线遍布,他知道了,知道了这件事。

    陈延下棋的手都要僵了,他有预感,这次回答,将是一个很重要的转折,好,则前边的嫌隙生疏摸去,不好,则与天子离心。

    虽然做宠臣之心已蒙退,但犯天子之怒,大可不必。

    他的脑子飞快转着,取了一个折中的答案,“非棋路变了,臣还是臣……陛下观之便知,还是这么差。”

    “瞻前顾后只是在想,我下在这里合不合适。”

    “噢?你下在这里不合适,别人便合适?”

    这便是在说他和叶问了,陈延在这里,没有用姜定修分析的,身份和身份的不同,而是逆过来。

    “不是人不合适,是事不合适。”

    在陛下心中,人在此变法之局中,是无足轻重的,这个理由难以令他信服。

    但,事——

    “如何不合适?”

    陈延陡然放下黑子,在棋盘边向天子行礼,“是臣在想,若是此一条鞭法由臣所举,更不易成。”

    他出身寒微,且先前已经在农事司成过事,是什么人,朝野上下很清楚。

    若变法由他提出,出师未捷身先死不说,也不会有温水煮青蛙这个过程,大家没下锅就会知道,这是一锅烫水。

    到时候一切会更乱。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陈延有时候想,自己其实也很会演戏,他真诚、直白地看着天子,仿佛内心的一切都被敞开,“臣想,这样的事应该交给合适的人来做。”

    “所以,你觉得叶问比你合适?”

    这就是明问了,陈延并不掩饰自己和叶问的关系以及对叶问的夸赞。

    他这么大大方方,天子的眉宇间才舒展开,叫他起来,陈延起身,心知,这一笑关,应该是过了。

    果然,变法成功了,陛下虽然心里有疙瘩,但总体还是开心的。

    诘问过了,便是闲话家常,成宇帝问起了陈延在户部的感受,这几年如何,想不想一直在户部待下去。

    这似乎也是个重要的讯号,陈延已有想法,便言:“自臣小时起,就喜欢游历,长大后,也想到各府各部,看心中所看,更多地为陛下分忧。”

    不想待在户部,意味着不想走这条青云直梯,天子发现,自己可能真的有些误会眼前这个年轻人了。

    他的确不是个功利之人。

    “好男儿,的确志在四方。”他想,派陈延出去历练历练,也是极好的,这样的人才,定能治理一方,为一方父母官。

    浅谈了一上午,中午,陈延回户部,众人观之,发现东领送了赏来,就知道他又重新被陛下记起来了。

    在此次谈话之后,陈延在户部分支负责计算关于推行各种民学需要的具体拨款等等数据。

    这是真正的民生之策,陈延带着手底下的人精细地做着。

    与此同时,叶衡尚书也在早朝,正式向陛下告老还乡,平息户部风波,为叶问腾位置。

    他是一个真正的、有能力的好官,亦是陪着陛下一路走来的纯臣,陛下不舍,多番挽留,将叶衡的告老还乡奏折留而不发。

    君臣来来去去,互相拉锯,成为了继变法之后,朝堂里的另一道风景。

    但很快,这样的纠结就结束了。

    因为,叶府发生了一件大事。

    曾经爵至国公的老公爷,因风缠绵于病榻,在一个不起眼的三月,一场春雨之后,永久的沉睡在了这个生机勃勃的季节里。

    叶国公逝世,按照礼法,叶衡作为国公之子,将为国公丁忧三年。

    当然,陛下也可以夺情,以月代年,但叶衡不愿,他悲痛欲绝,几度在朝堂洒泪,陛下观之,心中感怀,终于准了。

    但不是准叶衡告老还乡,毕竟他也不老!只是准他往江南祖籍,为叶国公丁忧三年,而叶家老大,则顺利夺情,还在江南当知府。

    一条重于泰山的生命逝去,叶府上下愁云惨淡,叶衡又隐退丁忧,叶家接连遭难,有关于变法、改革带来的乱遭事,才有所停止。

    而户部尚书职位空缺,以叶衡举荐,周坤侍郎顺利成为了户部代尚书,一切平息,此刻,摆在陈延面前的,又是两条路了。

    一,从员外郎变成代侍郎,将来叶衡回来,再寻机会外放。

    二,户部尚书调换,人员变动,干脆就趁着这个机会,谋一个外放,以员外郎出京,在地方上待一段时间,做一段政绩,来日再回京城。

    由于职位调动一般集中在上半年,所以,选择将来之路,已迫在眉睫。

    作者有话说:

    三月一号快乐!

    今日日更哼哧哼哧月,本月完结!

    第144章 外放

    ◎百理府知府◎

    其实这个问题, 陈延心中已有答案。

    官场沉浮,他有些厌倦权利的中心,想出去走走了。

    同岳父隐约透露了这个意思, 姜大人看着他,最终亦点点头:“且走吧。”

    变法之风, 还有数年, 姜定修想, 反正自己还在京城、还在这朝中, 陈延出去也未尝不可。

    于是, 此一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

    想外放,也是要走流程的。

    同吏部申请, 再由吏部上告天子,看各地哪里有空缺,然后调职、遣官, 一来一回, 从申请到走马上任, 花上半年到一年的时间都是有可能的。

    当然,也有临时任命, 立即前往的, 那种一般都是某地出了意外没人,要人去顶的。

    由于陈延提前和天子说过自己的‘心头志向’, 所以姜尚书上呈折子告天子陈延要外放的时候, 天子并不惊讶, 只说:“户部新换尚书, 清远本就是户部能臣, 值此换将之际还是等等吧。”

    这就是要留的意思了, 姜尚书心中叹息,他原以为今年能办好,职位都留意了,不过天子之言,既出不可改,他也笑道:“清远也有留意,就是臣斥他太把自己当回事了,户部能者众多,缺谁不能行呢。”

    “非也。”成宇帝摇摇头,这几年打世家豪强,一部分老臣心腹退位,朝堂上乱糟糟,他的鬓发也有些白了,“你也知道,户部先行变革做得不错,但因叶家一事,户部也乱了,周坤虽说也是携变法走来的人,但他毕竟缺了些锐气。”

    “他同叶爱卿不一样,所以,还是要清远留一留。”

    他边说边叹,作为一国之君,正直盛年,国内无甚灾害,身旁能臣辈出,他怀抱雄心壮志,觉得自己什么都能干成,是极少叹气的。

    但最近这段时间——

    “怪不得古往今来,变法都是极难的一步。”一提起,就烦到他已无心落子。

    姜定修看着面前的主公,曾经年少,他和卫家兄长愿意追随当时还不曾掌权的少帝,就是因为看见他眼中的‘生民’之心,“路虽难走,但陛下已走通,古来变法之路难,但凡能推法者,无不强国。”

    这话,讲到点子上了,“爱卿所言甚是!”

    天子高兴,到这个点,又提到了变法,姜定修福至心头,不经意提起了叶问:“说来也巧,数年前小叶侍郎甫一中探花,我上叶家道贺,叶衡还同我说,他这儿子什么都好,就是刚直不通人情,说话不留情面,在京城行走艰难,不是为官为民的好材料。”

    “如今看来,叶衡相人极准,亦有看走眼的时候,小叶侍郎此情此心性,修己身。”无情无欲,又不贪,别人都抓不到错处,“推行变法,真是恰到好处。”

    一点谈笑、一点戏谑的口吻,陛下便没有在意姜大人夹带的私货,也跟着感叹了一句:“小叶也是个好苗子。”

    能得此句,在京中之路,也不会差了。

    此事,就当是他为老敌手送上的最后一杯敬茶吧。

    -

    姜尚书自皇宫归家后,在家的陈延很快得到了要在户部暂留一年的消息。

    这样也好,他能有更多的时间为出行做准备,比如,和刚到京城的爹娘说道说道,好好道别。

    二老是真的老了,岁月并不留情,他们都是久耕之人,年少时晒了不少太阳,现在老了,皮肤上的皱纹很多,陈延内心微叹:“爹娘,我尚不知要外放去哪儿……”

    “您二老说要陪我去属地,我觉得不妥。”他说:“千里奔波难,您二老这些年本就因我奔波,如今……”

    “我们不去的话,那月儿去吗?”李银花搂着宝贝孙女。

    陈延把要带女上任的事说了一下,“娘,孩儿不孝,此一去任上不知几年,月儿还小,若是留在京城,必要入京城女学。”女子在这世道实在艰难,陈延不想她学些女则、女戒,顺从夫君的思想。

    李银花叹了口气,“也罢,娘知道你胸有大志,有想法,你走吧,我和你爹就在京里待着,多陪陪秀秀,她如今也艰难。”

    说服爹娘后,户部忙碌了起来,陈延作为新尚书倚重的中间力量,帮着他一起烧了新官上任的三把火,把户部不正之风肃清了些许。

    一直到六七月,才逐渐闲下来,这段时间,茵茵经常会带着小月儿坐一坐马车,带她晒晒太阳,在外面晃一晃,让她熟悉外界的环境。

    大概是父母基因都比较强健,小月儿又能吃能睡,身体好得很,对于环境的变化感知一点也不敏感……

    不晕车,不厌食,不生病,就是——

    晒得黢黑黢黑,微胖,眼睛大大的,虽然在陈延心里她还是很可爱,但茵茵总觉得,“她好像块小煤炭。”

    小土狗的样子。

    “壮实点好。”陈延不怕,“小时候黑,以后会白的。”

    茵茵一想也是,她和陈延都白,小月儿出生的时候也白,以后肯定能白回来,“那我们是不是该画几幅画把她现在的样子记下来?以后就看不见啦。”

    “小促狭鬼,小心女儿大了气你。”陈延瞥她,笑道。

    姜茵茵推动着小摇篮,“我又不会画画,她以后哪里会生我的气啦。”

    午后的阳光十分明媚,透过木门上的浆纸,细碎的光铺陈在妻子、小黑炭的脸上,一地碎金,却是此生极难忘怀的一段时光剪影。

    八月,陈延算着时间差不多了,提笔给远在江南的亲友们都去了一封信,提及了自己可能会外放一事,过了月余,收到了许多回信。

    堂兄在信上告知他已把他的信烧在了爷爷的墓前,让他远行注意身体,在信中问了他的女儿,又言,本欲过两年入京赶考,不知那时他还在不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