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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如蜿蜒的树根,狠狠扎在了他的心底。陆长卿抓起凤岐手中的陶埙,甩出了窗外。陶埙在雪地里滚了几圈,便不见了踪影。“你愿意戴着,就戴到死吧。”陆长卿狠狠甩下一句话,拂袖而去。“……你何必非要惹庆侯殿下生气……”见陆长卿走了,一直不敢说话的老宫女才嗔怪了一句。凤岐却轻轻地笑了。夜色渐深,陆长卿仍在书房与大臣们商讨军情。祝侯已联合诸侯,不日便要围攻镐京。黄昇道:“殿下,我们不如刺杀公子胥。楚侯打着扶助公子胥的旗号召集诸侯,我们就折断他这面旗。”太宰慎叔同道:“祝侯必定将公子胥保护的周全,黄将军可有举荐的高手?”黄昇道:“我府上住着一个江湖客,我曾有恩于他,他必定能刺杀公子胥。”洪彭道:“这次楚侯也只召集到了镇国、杜国和宗国。靖国与我们同盟,纪国国富兵强,不如将纪国拉拢来?”太宰叹道:“纪侯萧怀瑾一向偏安一隅独善其身,他深居简出,脾性难猜,不知如何拉拢啊……”洪彭突然一把抓住烛台射了出去,窗外剑光一闪,烛台瞬间被劈作两半。一个黑衣刺客箭一般射入,直取陆长卿!陆长卿姿势未变,坐在蒲团之上,眉间微微一皱。黄昇与洪彭早已左右挡来,与那刺客厮杀在一起。那刺客不知是何来历,身法竟极妙,与两员大将杀得不分上下。刺客打斗间竟还能向陆长卿抖出一枚暗器,陆长卿衣袖随意一挥,便将暗器扫落。黄昇与洪彭竟还未将那刺客拿下,陆长卿面色愈发不豫。他耸然起身,青色貂裘长袖中倏然露出短剑的锋芒,也不见他怎么动作,就已站在那刺客眼前。刺客显然也是一惊,慌忙后退,然而身后黄昇与洪彭的剑已逼来。陆长卿的短剑架在刺客颈上,目中冷冽如冰,“何人派你来的?”刺客一言不发,目光却瞬间呆滞。黄昇大呼不妙,刺客已咬毒自尽。与此同时,明华宫的偏殿中,皎皎明月盈落阁床。凤岐披衣而坐,望着床边桌上点亮的烛台。明亮的火光映照在他深黑泛蓝的眼眸中,让他的眼睛里多了几分神采。须臾,他对一旁昏昏欲睡的老宫女道:“秋娘,我求你件事。”老宫女揉揉眼睛,问:“阿猫,你饿了么,要吃什么?”凤岐从枕头下取出一支金簪,递给老宫女,“你替我跑一趟东边的寺人们的住处,把它送给一个叫阿虎的小寺人。”老宫女细看了那簪子一眼,倒抽了一口气,“这不是殿下的簪子……你、你用它自尽,竟还藏在身边!”凤岐徐徐交代她:“你和阿虎说,如果庆侯殿下要杀他,就给他看这簪子。如果殿下不杀他,日后可把这簪子当出去换钱,毕竟是金的,应该值不少钱。”老宫女摇头叹道:“阿猫,为什么你做什么我都不明白……”凤岐微笑起来:“秋娘,你快去,回来时再去御膳房给我偷些酒来。”老宫女一边咂舌一边揣起簪子推门出去了。她走了一会儿,凤岐慢慢地坐直了身子。他浑身笼在银白的月华中,宛若一尊雕像。他伸出手握住了烛台,在床上倾斜,丝绸的锦被滋滋作响,片刻后熊熊燃烧起来……“阿蛮,我便死给你看看……”凤岐柔声道。当老宫女回来时,明华宫外围满救火的侍卫,连太宰慎叔同和黄昇洪彭两位将军也在。“殿下!”慎叔同朝烈焰中失声呼喊,被黄昇拖住以免他冲入火中。洪彭已往身上浇水,准备进到燃烧的宫殿中。陆长卿思忖刺客之事时,宫人慌张来报,明华宫失火。他那一刻浑身的血液都结成了冰。赶到时火势已不容控制,耳中嗡嗡乱响,头脑一片空白的冲入了火海。——你最好一把火把自己烧个干净,否则我必定鞭打你的尸身,挂在城墙上示众!一把火,把自己烧个干净……烧个干净……陆长卿怔怔地站在阁床边,这里已烧变了形,想必是从此处起的火。烧断的木头和燃着的锦缎在陆长卿身旁纷纷而落,他却浑身冷汗如瀑。阁床上躺着一个瘦高的人,这个人的身体也在燃烧,他却一动不动,一声不呼。他却再也不会委曲求全地说:“阿蛮,饶我一条命吧。”陆长卿一步一步走过去,抱起他燃烧的身体。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他被靖侯调戏后,徐徐穿衣的样子——先将一条修长的手臂伸进衣袖里,微微扭腰,再套进另一边的衣袖……削葱般的指尖从袖口伸出……陆长卿自己的衣服也燃烧起来,他全然不觉,只是不断用双手扑灭男人身上的火焰。青铜面具还锁在他的脸上。——你愿意戴着,就戴到死吧!就戴到死吧……这是自己对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陆长卿呆若木鸡地望着那已经有些烧变了形的青铜面具。他的手指摸上去,顿时被烫起了泡,他却浑然不觉。从怀中掏出钥匙,打开了锁。那面具已然因炙热与脸皮粘在了一起。永远无法取下。陆长卿怔怔坐了会儿,跪直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具。面具上是滑稽的笑脸,此刻却充满嘲讽之色。他双手用力,将那面具掀开了一点,听到皮rou被剥离的粘腻声。这声音,让泪水一刹那,轰然决堤。心底那个最美好的人,十多年前早已在精神上不复存在,而今日,他又亲手摧毁了他的rou体。从今以后,这世上再也没有那个人了。陆长卿松开了手,慢慢闭上含泪的双眼。他纵使无畏于千军万马,今日却竟没有勇气直视面具后的这个男人。☆、第八章几日来鹅毛大雪封了道路,军队和来往商客都难以前行。战火虽并未被这场雪扑灭,然而时间却仿佛因大雪而停滞了下来。旷野静谧,寒气四漫,一辆马车在雪野中缓缓前行。车辙堪堪留下,便被不断飘落的雪覆盖。原本的大道已经难以寻觅,也不见前人的车辙,赶车的少年却并不焦急。他生得面如冠玉,腰间别了一支翠绿的竹笛。马车已不知行了多久,少年回头道:“师伯,天已大亮了。下了这场大雪,想必黄河都结冰了,这倒方便我们从冰面上走到靖国去。”靖位于镐京之北,都城为绛,从镐京入绛必要北渡黄河。马车中的男人撩开车帘,细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望了望雪花纷落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