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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褴褛飞旋

    ?呃呃呃好萎……再不更就要彻底堕落了……强写出来一点……烂的。

    ?warnning:不洁,毒瘾暗示。

    ?summary:金黄似浪,白云似舟,远处正传来悠扬的笛声,车子正摇晃着要离开这座城市。

    他从睡梦中惊醒,感到冷汗黏湿在他衣襟里,那身戏服没有脱下,他还未从那场私刑中清醒,从背叛中清醒,他闻到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和烂rou味,骨髓仿佛钻进虫子一样疼痛难耐,他忍着动弹的痛楚试图撕开自己的衣服,却发现布料黏连进他背上的伤口,因为昏迷的时间太长而几乎长进他的rou里。

    他忽然听见外面传来脚步声,应激一样绷起身子,生锈的锁链被他攥紧在手里,割出几道细小的伤疤,因为感染而流出脓血,他渐渐回复的嗅觉闻到粪便和jingye的味道,更令他干呕,干草上还有未干的血迹,他的心脏随着脚步声绞痛,身后忽然传来巨响。

    为首的是狱卒,他领着人查看,那人第一眼就看见蜷在地板上的路辰,他皮肤苍白得骇人又因为发热脸上带着不正常的潮红,因为多日的绝食他消瘦得几乎皮包骨,蜷缩着像个只有十几岁的小孩,那人看到他干枯的头发满是肮脏的液体留下的痕迹,但依旧可以勉强看出是金色的,他闭着眼,手臂不安地抽动着,脚踝因为被束缚太久而肌rou坏死,那人正像观察动物一样端详他因为痛苦微微发抖的身躯,他却忽然睁开眼,露出一片晦暗的深绿。

    像被伤害过度的野猫,那人玩笑着和狱卒说道。

    他以前确实算一只宠物。狱卒说着,拉着他的手腕就往外拖,他的身体被地上的瓦片刮出一道见骨的伤痕,他痛得想尖叫,却因为脖颈上的伤痕无法发出一声,他头晕目眩,在无边的幻觉里认出那人是他曾经的同学,他没有任何意外只是继续难以自制地咳着。

    他渐渐感觉不到自己身体的存在,估计是又要进入昏迷,他的灵魂冷静地俯视这一切却又梦见往事,他在无尽的颠簸里看见你们重逢的两年里第二场大雪,你穿着厚厚的棉袄想要吻他,却把他扑倒在地上。

    他被钻进衣襟里的雪冷得够呛,却依然笑着,他像一个雪球,鼻尖满是被冻红的痕迹,你笑得开心,笑声把树梢上的雪都震下来,淋了你们一身,更加地冷,你还是想吻他。

    他只是吻向你的发丝,因为之前的事身体不好,受了冷咳了起来,就像现在这样,他不断地咳着,记忆中你用手暖着他的脸,而他恍惚间低头,只看见淤血滴在地板上,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到了!

    他想起那天晚上,那曾刻着他无数痛苦回忆的楼梯间,挂着一副用细线绑住腰部的,画着艳色油彩的尸体,他看不出性别,只记得枪声划破天际,刹那间浓重的血腥味就覆盖了他的所有感官,震天的脚步声让久无人打扫的灰尘纷飞起来,地面混乱一片,只有那个尸体一直在头顶旋转,仿佛永恒,仿佛拥有生命,他衣衫褴褛,不停旋转,悲伤而浩瀚[10]。

    他回到这里,回到这座府邸的第一件事便是查看塔楼的地板,在他荒诞不经的生活和不清醒的梦之间的缝隙里,那不间断的高烧和尸体砸出的坑是唯一他可以触碰到的东西,塔楼外的小孩戴着废铁做的帽子踢罐子,他们学着大人的腔调清除异己无恶不作,紫藤花伸着枯萎的藤蔓苟延残喘,他却只是低下头,那具尸体在洞里依旧不停旋转,犹如风俗场合里的旋转吊灯,这里犹如被遗忘的地方,吞噬了一切声音包括他的耳鸣。

    而尸体不停旋转,直至无边浩瀚的海水从这个裂口不断涌出,直至冰冷的悲伤淹没了开满玫瑰的城市,他浮在海面上,鱼吻着他的脚趾,他闭上眼等待下一次日出,却听见了外面的声音。

    收拾收拾吧,这大概是你最后一次回到这里了。他终于听清了声音,应答下来,像从前不知多少次带着已经离去的人们避难那样,熟稔地收拾好东西,只有一个他带来的箱子,布包,一些没人要的书籍,和你的信,他下意识摸向胸口,却想起那个你亲手送的项链早已被人打碎,他摸着空荡荡的内衬,第一次感到有些说不出的难过。

    他收拾好了所有东西便坐在满是茅草堆的货车上,路途颠簸,他在昏昏欲睡中闻到稻草的气息,才反应过来经过了一段麦田。

    同行的人是个嘴碎的,他坐上车就一直靠着茅草一动不动,而那人却一直在说话,讲他路途上看见的东西,从追远的女郎到逃难的老人,那人语气有点说书感,让人怀疑他逃难前是否做过一个说书人。

    此时几辆带着风铃声的自行车驶过,穿着统一的校服,正是归家的学生,在麦田的荡漾和清香中掠过,路辰难得抬眼看了一眼,同行人稀奇地看着他,问他在看什么?他回望那人一眼,说,看他们回家。

    回家?回家好啊……我已经很久没回过家了。同行人略带伤感地说,继续仰头迎着微凉的风,车开得不快,人们却很欢快,也是,这样的日子在战时已是十分不错且舒畅的了,人们赶在日落前回家,抛却劳什子侦缉队[13],只管去远方,而他看了一会碧蓝的长天,就低下头再次翻起你曾经写给他的信。

    他每天夜里都会被未好的伤痛醒,他自从出了城市中心便没睡过一次安稳觉,当他在无尽的黑夜里独自咬着自己手腕忍受痛苦,守望孤独的时候,他会一遍一遍翻看你写的信,看你一开始稚嫩的字迹,看你后来龙飞凤舞的署名。

    你在看什么?他忽然听见问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又一次抬起头,平原广阔无际,金黄的麦色一直延伸到天边,甚至能望见那几辆自行车的后缀,赤脚的孩子在田埂上奔跑,把路边插着的风车带上风旋转,像无数七彩的花朵盛放,兔子从麦田里抬眼,只看到干燥的风把卡车司机的帽檐穿得翻动,金黄似浪,白云似舟,远处正传来悠扬的笛声,车子正摇晃着要离开这座城市。

    看家。过了很久,他终于回答。

    你调查过路辰的背景,知道他以前是个话剧社演员,演过不少爱国剧目,当年他与你父亲的线人认识,是他同学介绍的,你后来知道他不算自愿的,只不过你的父亲邀他看了一场电影,你父亲正好谈事,他自己一个人欣赏着电影,以前他只能看一些用几角钱就能看的放映厅,里面挤满了人,他头一次看那时候被称为“内部封禁”的电影,正好是你母亲主演,也不知道有没有你父亲的旨意。

    他走出放映室后,检票的窗口闪着红光,台阶上用粉笔涂鸦的波浪线一路延伸到路的另一侧,像是真正的属于白昼的波浪,他小心地避开不想踩花那些线条,忽然听见你父亲漫不经心地叫他。

    小路,这是那人第一次这样叫他,他偏了偏头。你父亲问道要不要答应,说得暧昧又公事公办,好像这不是一知卖身契而是一件普通的文书。

    他想了想,抬起头,看见路边的杨花逐渐抽枝,是春天的提前到来,他说,我会答应的,先生,您选的刚才那部电影正好是我最喜欢的演员演的,能看到,我很满足,谢谢您。

    好久没看电影了,路辰忽然意识到,他的思绪被忽然打断,一时愣神,他看了一眼窗外,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被苦涩地闭上眼睛,昏沉沉的脑袋终于有些清醒,想起你之前说的话,看了一眼表,快七点钟,离牌局结束的时候已经过去几个小时。

    他百无聊赖地用刀叉割过不会发出声音的餐纸,等着接头的人掠过他身旁,期间几个穿着时髦衣服的外国旅客看向他,他只是看向隔壁顶楼的阳台,人们交谈着嬉笑,路过的服务员腰间带着崭新的餐巾纸,他忍不住再次想起你们重逢时你的神情。

    你那时是怎样的神情?嫌恶还是什么?他记不清了,反而这种他记不清了,你死死抓着他的手腕,步履坚定地带着他离开,他在恍惚中想起曾经他在多年后再次见到你时的模样,那时候你刚回国,港口沸沸扬扬像战争开始的那晚。

    你下船时穿着一身黑色的大衣,因为此行目的你没有太高调,有些知道你是这个政府新上任的特务总管在书店下面的茶馆议论这事,路辰正在为茶馆打零工,他穿着一身洗得褪色的蓝色布衣长衫,在早市卖早餐的吆喝声里一边给新进的书包书皮,一边把报纸上的标题红字剪切下来,贴在日记本的内侧。

    人们现在爱叫他路先生,因为他有文化,能识字,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只知道姓路,他被抓进地牢前就把下人都尽数遣散,只留了几个戴了太久的首饰在当铺当掉后把钱押在这个街角里不起眼的书店当准学徒,留下空荡荡像防空洞的耳洞。

    老板娘见他可怜叫他睡在杂货铺,小孩喜欢同他闹,先生先生地扑到他身上,他就笑着拿出平时去别地打零工的积蓄一部分叫他们拿着去吃点心,打发走后又坐在生意清冷的门口倚着抽烟无所事事就当店门的活招牌。

    因为没钱抽的是劣质香烟,他懒散得像只眯着眼看人的猫,又生得漂亮讨人喜欢,素颜眼尾也浮着绯红,像立了牌坊还要赚钱的妓女,他很少去凑热闹,唯一一次便是路过港口,看见你从一辆不起眼的渔船上做贼似的下来,即使已经过去将近六年,他依旧第一眼便认出了你。

    他已经很久没有那样清晰而强烈的感受了,他想,像剥开了什么迷雾,像他某天在人生几乎毫无愿景,他徘徊着勉强养活自己,努力忘却那四年的人生和六年的等待,他几乎一无所有犹如乞丐一样躺在地下室的床上在阳光下吐着眼圈做白日梦的时候,忽然发现梦的尽头是你,那个告诉他如果可以要去想办法终结这一切,现在看来无知无畏,连一个下等男妓都会同情的你。

    他的布鞋丢在床下发霉,你站在幻觉里吻他,从此烟雾飘出烟囱,梦境都天光大亮。

    他被找上门说要去刺杀你,他们口中的叛徒时,他已经在港口无边无际的海风里下定决心,无论你到底变成什么样,无论他要付出什么代价,他要到你身边去。

    如今他似乎做到了,他被你藏在私人公寓,还是像以前那样整日穿着女装,被动地等着你来,被动等着你离开,仿佛他是一天不浇水就会枯死的花,你把他裁剪干净快要腐烂的根部,又插进精心准备的花瓶里,他就似乎真的已经变成了离开你就无法活下去的宠物,在你的囚牢里惶恐度日。

    他还是会偶尔梦见曾经,就像现在这样,他打完这场牌局,那些人抚着他一缕发丝问他多少钱,他几乎是下意识地颤抖,不可挽回地想起那段往事,他紧张到干呕,竟然一句话说不出。

    他那时总不认真整理头发,常常是随意披在腰间,好似柔软的金色水流流淌在他同样柔软温热的腹部,他半颓不颓慵懒地坐在露天阳台上,下身光裸衣领敞开沐浴春色,折叠床上的一角露出他笔直的双腿覆盖在复古的纯白长袍下,戏弄的痕迹和烟头的烫伤犹如生长在墙角裂缝里开满的红色花蕊,胸口犹如绵延的山峦起伏不定带着一种无条件的包容杂糅着偶尔闪烁的水痕,微微被他拿烟的手遮住。

    他什么首饰都不带的时候好像赤裸了一样,没有吐露的话语从他满是抓痕的肌肤里溢出恍然着人的判断,他在迷雾后似笑非笑,情欲未散将若即若离的神情包裹,让那些人提起他总是第一句就是——那个婊子,暗藏危险地引诱人,就像罂粟舔吻唇边。

    他眼影是深蓝色的彰显着他的荒yin度日,陷在绣满蝴蝶的枕褥上时总像一个纤细隽永不曾存在的倒影,被人随意搅乱泛起潋滟,他曾帮助他的人对他讴歌,他杀死的人对他咒骂。

    他们对他最大的伤害也许不只是被迫染上毒瘾,而是让他渐渐感受不到自己的存在,他几乎遗忘了他自己还活着,别人希望他是怎样的他就是怎样的,他是迷失的幽灵,整日在无法给予人热情的欢爱的间隙里祈祷的幽灵。

    他偶尔想过自己为什么要选择答应下来,就像下人背叛他的前一晚,他还抱着一个年龄较小的仆人安慰道一切都会没事,很多事情与其说是他选择了,不如说是他们选择了他,而他选择体面地接受还是狼狈地接受,他从来没有体会过平等,大概也一辈子都不会知道到底该怎样爱你。

    他只是想,做线人尝试从内部击溃这个政府是你的愿望,见你则是他的愿望,他不后悔,他早就决定这样偏执地坚持下去,这是他真正能选择的愿望,他要去亲自问你是否真的抛弃饿曾经你拉着他在烟火下述说的理想,问你的近况,问你的痛苦,听你再叫一声每当想起就会让他心脏绞起的名字——

    “路辰。”他在这样的执念里,在昏暗的囚室里,看着摇晃的白炽灯,他形销骨立满腹都是得不到抚慰的灼烧感,他必须咬进自己的皮rou才能在霍乱的高烧和毒瘾的折磨里保持一定程度的清醒,然后在饥饿感中啃食自己的指甲,他满身是野兽般的撕咬痕迹。

    现实里只有酒红色斑驳的床头,灯罩被烧得发黑,手被绳子反绑在床头,他看着发霉了一角的天花板发呆心想,他没有痛苦的资格。

    ?[10]:“你衣衫褴褛,不停旋转,悲伤又浩瀚”出自游戏《极乐迪斯科》,你褴褛飞旋这句,源自乐队?sea powe?r的歌曲《Hail holy queen》的歌词(这点由游戏中的角色亲口道出),而游戏中的BGM《whirling in rags》的旋律则和该乐队歌曲《up aginst it》的旋律几乎一致。

    [13]:清朝时一种监督民众的军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