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七八 动摇的信念与不变的执着
秋季是收获的季节。 王都利贝尔特，每年的这个季节都会举行盛大的庆典，在歌颂美好生活的同时也为未来的一年祈福。 通常情况下庆典会在城外举行，外城也有非常丰富的活动，贵族们也经常走出内城亲自体验下热闹的气氛，利贝尔特的贵族可没有南方王国那么多的毛病，不过地点当然要能配上贵族的气质。 外城的集会所是卡托家的产业，和平民开的酒馆与小餐馆不同，这里主要为外来的贵族服务，通常情况下拥有爵位的访客会被邀请至内城某位贵族的宅邸中做客，但是也有例外，比如不请自来的讨厌鬼和四处游荡的败家贵族，王都的内城自然不会随便放任这种家伙进入，所以一个高雅的集会场所成了他们的最爱。不要小看这个小小的会所，这里是来往王都的商人们最喜欢的聚集地，很多人不惜砸下重金也要获得一个进入的资格，其能带来的商机即使是傻子也能看出来。 吉文奈特是这里的常客，现在他正悠闲的坐在三层的露天阳台上，看着街道上热闹的人群，这是会所中位置最好的观光点，可以清楚看到不远处大广场上的一切，艺人和流浪的诗人是表演的主力军，虽然没有歌剧院那样清净高雅的氛围，但是却充满了生活的气息，至少在吉文看来这些表演比那些歌剧更具传播性，这是来自商人的直觉。 奈特家的继承人原本是没有资格坐在这里的，以吉文的身份哪怕有利贝尔特贵族的身份平时也只能呆在二层的房间内，这次能够坐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他的客户，波维卡托，作为伯爵家的继承人，顶层的阳台上始终都有属于他的位置。 “波维先生，伯爵领所需要的特产都已经出发，返程时可以顺便将物资带往北方平原。” 吉文十分明白，庆典的背后隐藏着利贝尔特近百年来从来未曾遇到的重大事件，对知情的贵族们而言说是危机可能有些言过其实，但是对于知道内情的吉文来说，说是有史以来最大的危机也不为过。他不知道那些恶魔大人会使用什么样的手段，却知道贯通大陆的计划早已经默默的准备了无数年，甚至比那传说中的方舟计划还要早上许多，虽然实施的过程有些突然，但也并不是说全无准备。 “那么就拜托贵商会了。” 波维自然不用对吉文客气，在这方面双方是共赢的合作，奈特商会不会免费为卡托家运输那些战争物资，但是却可以省去很大一部分运输的成本，卡托家可不像奈特商会那样拥有王国内多领地的免税权，即使是相应王国号召的物资调运，在运输过程中也难免遭遇各种各样的税务关卡。 为了避免引起民众的恐慌，利贝尔特并没有将兽人入侵妖精森林的消息公布，一方面是为了避免国内的混乱让末日教派有机可乘。有精灵一族驻扎的妖精森林一直是抵御兽人的天然屏障，也正因为如此利贝尔特没有领地面临兽人的困恼，即使通过无法之地与其相连的狮心领也已经许久没有经历兽人的侵袭，如果妖精森林陷入兽人的掌控，末日的论调毫无疑问会再次被搬上舞台。而另一方面是因为人员征集令要等到冬季末才会发布，提前调动的只有准备物资而已，在此前只有王国内的大贵族才有资格得到消息，伯爵卡托家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两人之间的关系不算太好，毕竟奈特家只是王国为数众多的勋爵之一，和穆拉家那种拥有领地的封爵不同，爵位只是为了方便奈特家的商会穿梭于各国而已，很多地方只允许贵族涉及商业的领域，平民即使有那样的能力也无法接触到交易权和购买权，流浪商人数量不少，但是却很少参与跨国间的贸易往来，贵族的身份是一张许可证，可以让奈特家在绝大多数人类国家都畅通无阻。 卡托家也有自己的商队，但是规模和经验都比不上世代经商的奈特家，而且伯爵的身份在王国内或许能够获得一些方便，离开王国后反而是一种阻碍，毕竟一个没有领地的勋爵和一个掌控大片封地的伯爵，显然是后者的威胁更大一些。 双方在王都内都属于喜欢拓展人脉的类型，彼此接触并合作一点也不奇怪，波维是贵妇人茶会上的常客，而作为王都最大的供应商，吉文显然也不会放过那些潜在的大客户要知道那些贵妇人的购买力远比她们背后的男人强大的多。 不过两人间的关系也仅仅如此，波维不太喜欢没有骨气的商人，他们总是一脸笑眯眯的对着你，却在不经意间拿走了钱袋中所有的金币。而吉文也不太喜欢波维个娘娘腔，很多对付老客户的手段在他身上都难以发挥效果，卡托领的教派发展不是很理想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为了响应公主的号召，卡托伯爵和公爵领一起将末日教派的成员认定为可疑的危险分子，他们的态度已经影响到了周边的领地，以至于附近的教派同胞平时很难调动，来自这两个领地的消息也难以确保准确。当然整个利贝尔特最危险的领地莫过于北方的狮心领，也只有吉文才有胆量常住在那里，不过那也仅限于那位莉莉先生不在的时候。 双方间的交集仅限于商业上的合作，或许偶尔也会一起鄙视下某位性格粗暴的红毛领主，总体而言依然保持着与地位等同的距离，如果不是那位红毛领主拥有公主骑士的身份，波维根本不会考虑在糖果屋上的合作。对于卡托伯爵家而言，他们只需要坚定的站在公主的阵营中，静静的等待新的时代来临就可以了。 “然后这次的目的是什么？总不会是为了那些新式糖果吧。” 波维不太喜欢与眼前的家伙打交道，吉文在王都的名声可不好，充分展示了如暴发户般单薄的底蕴，这让波维有些瞧不起眼前这个绿毛的家伙，即使是最普通的勋爵，经历了这么多年也应该培养成一些贵族应有的气质，然而这些在眼前这家伙身上一点也没有看到。 “当然不是，因为北方出了一些意外，新品的研发暂时被搁置了，短时间内应该遇不到那位天才的甜点师了。” 对于吉文能够打听到这些消息波维卡托并不觉得奇怪，奈特公会在北方最大的物资集散市场就坐落于狮心领的境内，哪怕再不熟悉商业也知道那种运输不便的领地根本不适合大量的物资存放。精灵族的商品倒还好说，基本都是体积小价值高便于运输的物品，但是近期商会却频繁往北方调动粮食等大宗物资，说是为即将到来的冬季提前做出准备，但是更多人却相信那是为了即将到来的对兽人战争，作为王国唯一与兽人领相邻的土地，狮心领的位置独一无二，但是问题是那个小小的领地能否容纳下数量巨大的军队，大部分懂得战争的人都能看出，万人的规模已经是狮心领与其周边的边境领能够容纳的极限，而派遣一支万人队袭击规模数十万的兽人？傻瓜都知道那绝不可能，顶多配合北方王国或是精灵族做一些协作的动作，所以大部分知道消息的贵族都认为奈特家准备顺便做一做北方王国和精灵族的交易，要知道那两方对物资的需求从来没有间断过。 “我们希望能够购入贵领的富余物资，他们最终将出现在北方对抗异族的战场上，当然我们并不需要王国为此负担多余的开支，只是以我们的方式为王国尽一份力而已。” 所谓多余的开支只是指通常商业中的加价出售，并不是说奈特家准备将这些物资无条件上交给王国，商人有他们的生存之道，王国的征召令需要支付丰厚的酬劳，但是贵族的商会却无需如此麻烦，他们有固定的人员可以处理这些事情，所以除了王的物资调配，大部分贵族在相应号召时都可以选择自行携带战斗需要的物资补给，如果对手是兽人，相信王国很乐意给予这些贵族们对应的补偿，有时候是爵位有时候是金钱，其中的稳定的收益是大型商队不愿放过的额外收入，当数量到达一定规模后，即使微薄的利润也会积累出让人心动的数字。 “节余的粮食？那倒是无所谓。” 卡托伯爵领是发展迅速的边境领，长久的底蕴让他们拥有数量庞大的耕地和物资积累，吉文所说的物资自然不会仅仅指粮食，只是波维在其中偷换了概念，除了时效较短的粮食外其他可以放置的物资都是领地自身可以消耗掉的，最不济也可以贡献给王国换得王室的好感，交给商人让对方赚一笔？他又不傻。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也希望能够同时收购莱特公爵领的富余物资，希望能够得到您的帮助，我们会给予对等的回报。” 所谓回报无非是在运输费用上给予优惠，基本上属于添头的性质，如果不是觉得麻烦，卡托家完全可以用自家的商队完成任务，无非就是空跑一圈而已。波维觉得对方可能是认为自己与公爵家处于同一阵营，希望用自己作为支点撬动那个固执的老公爵而已。 想到现在还留在南方的老公爵，波维也有些佩服。严格说来莱特公爵家并不是公主派，而是彻头彻尾的女王派，他们并不关心谁是未来的继任者，只是把忠诚奉献给王国和王室，因此也得到了历任女王的信任。但是这并不代表着他们的地位无法动摇，事实上如果公爵家始终保持着对公主不冷不热的态度，在新女王继任后就是卡托家最好的机会。 然而经过前段时间的接触，波维忽然察觉，那个看似昏昏沉沉的老狐狸早已先于三位伯爵抢先下手，公爵家的继承人凯撒目前是王国的骑士，是王室忠实的守护者，而那位王国闻名的天才少女卡伊居然兜兜转转的通过一个莫名其妙的侦探团与公主成了同伴，三大伯爵家没有任何一个能够在公主身边留下棋子，而公爵家的女儿已经成为公主值得信赖的同伴了。就连眼前这个令人厌恶的绿毛商人都成功的将自家的弟弟安置在公主的近前，想到这点波维就觉得自己好像还不如眼前的混蛋有眼光。 “在春季到来前我都会留在王都等待最新的消息，公爵方面大概无法什么帮助。” 这是明确的拒绝，波维不愿意与那个老狐狸打交道，双方只是为两代女王效力，彼此间并没有什么交情，严格说来卡托家还期望着能够替代对方的位置，怎么可能为了这点小事给对方留下把柄。 “那真是太遗憾了。” 随便说来几句客套话，吉文就起身告辞了。这不是属于他的位置，他也能看出对方对自己的态度，任务的目标已经完成了一半，自恶魔狩猎行动以来，莱特领始终是教派无法踏入的禁区，北方的猎犬对那里进行了彻底的清扫，遗留下来的教派成员根本不敢露头冒泡，莱特领收回的情报也仅限于商会在表面上收集的内容而已。 为了支持黄昏大人们的大陆计划，吉文正有计划的调动着王国内可以造成影响的势力。卡托家的伯爵领位于王国西侧与北方王国交界的位置，如果不出意外应该是这次迎击兽人的主力。所谓商队也不过是个借口而已，借商队潜入可以迅速联系上潜伏在领地内的同胞，当招募令发布时就可以借机混入招募的军团中，虽然吉文判断贵族军在抵挡兽人的过程中不会发挥太大作用，但是这并不妨碍他们做一些小动作，比如在未经精灵允许的情况下踏入他们的圣地，或者干脆悄悄袭击一些落单的精灵并捕捉回来卖为奴隶，无论哪一种手段都可能激发人类和精灵间的矛盾，顺利的话还能将利贝尔特集结的军队化作兽人大军的助力，只要突破妖精森林的封锁，贯通大陆东线的计划就完成了一大半。 吉文原想用同样的方法趁势深入公爵家的领地，遗憾的是公爵对于领地的掌控远远超过卡托家的伯爵领，隐藏在商会中的同胞甚至不敢离开商会，所以吉文才试图挑起原本就不和睦的公爵和伯爵家的矛盾，眼前也失败了，所以公爵领的问题只能搁置，先挑选其他两位伯爵下手吧，那两个领地可要比卡托领容易多了。 吉文揉了揉眉头，最近他思考的太多，因为没有接到新的指示，而原本作为信号的战争已经发起，所以吉文只能选择尽自己的可能进行配合，其中的复杂情况稍有不慎就会导致某个地区的同胞全灭，利贝尔特王国在最近似乎加强了对末日教派的监控力度，别无选择的情况下吉文只能放弃一些同胞以确保准备工作的完成，即使有助手的帮助这段时间也把他累坏了。 眼前有一群平民的孩子欢笑着跑了过去，看着眼前的庆典变成了一片欢快的海洋，吉文忽然有些迷茫，自己和同胞们一直追求的究竟是什么？在恶魔的庇护下安稳的生活？但是眼前这些人似乎已经做到了，或许这样的平静会很短暂，但是和那些拥有悠久寿命的种族相比，人类的一生原本就是极其短暂的瞬间，那么自己追求的永恒又是什么？化为恶魔吗？ 最初接触教派的教义时，吉文深信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未来，但是随着黄昏在一次次的交锋中被逐一击败，这让吉文对未来产生了怀疑黄昏真的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吗？如果不能，那么自己与同胞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看看眼前的景象，希望究竟在自己手中还是在眼前那群欢笑着的人们手中？ 吉文的信念第一次动摇了，但是他的脚下并没有犹豫，既然已经做到这一步，那么就继续走下去吧，无论终点的景色如何，那都是自己选择的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