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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传胡不归番外卷(57-59/彩蛋重飞重高H前戏)

    第四十九章、世事变迁诺永在

    混沌不记年,重楼孤守在邪界,无数春秋流过。

    在三千界之中,《邪界》这款游戏已风靡各族,也渐渐为神魔仙妖鬼各界所接受。

    蚩尤坐在一重天那座宫殿的客厅沙发上,捧着一盏茶慢慢品尝,叹了口气:“邪界完全走上正轨了,你就不出去走走吗?”

    “不必,消息已传给飞蓬了。”重楼轻笑着摇了摇头。随着生灵越来越多,邪界内部灵气循环往复,他这个界主所能吸纳的灵气,竟丝毫不比在混沌少,再加上某些外物辅佐,修为逐渐就恢复了。

    蚩尤按了按额角:“整整两万年,你和飞蓬从未见面。倒是瑾宸与凌仙,或道途,或法则,进步都不慢,飞蓬与他们常有往来。”

    “我听说了。”重楼抿了抿唇,眸中有一闪而逝的疼痛。他不好离开邪界,不代表朋友不能来做客。在夕瑶他们来过一次,热热闹闹的聚会结束之后,重楼就再无法制止思念的泛滥,他确实很想很想飞蓬。

    但就算如此,传出消息后,重楼依旧选择了原地等待。哪怕邀请可能遥遥无期,他也从未打算离开邪界,去打扰飞蓬现在的生活。

    “光听说了有什么用?”蚩尤气不打一处来:“你就放任他们这么接近飞蓬?”

    重楼的手指颤动一下,但没辩驳什么,只将锅炉收拾好,再解下围裙,托起好几层的摆盘餐具回到客厅。

    他坐下来,对蚩尤摇了摇头,唇畔似有浅淡笑纹:“飞蓬过得开心就好。”他二人若当真没死心,那飞蓬这一路必然有吃有喝,还有人陪着献殷勤,应该会很开心吧。

    蚩尤被气得无语,扶额不想再说什么了。

    过了好一会儿,见重楼动作干脆利落取下顶层蒸笼,把才出锅的糕点一一推入传送阵,他不禁凝眉问道:“你没事就把吃的做好,再用传送阵送过去?”

    “对,飞蓬吃的挺快,酒喝得更快。”重楼扯了扯嘴角,瞧着蚩尤似乎不快起来,他态度更加平和:“我不也经常让炎波给您也送过去吗?”给自家老爹的,虽不似对飞蓬那般体贴,专门按照口味轮换着做怕人腻,可也绝对不是次品哦。

    蚩尤抱臂“哼”了一声,但还是没再为难为情所困的儿子。

    混沌之中,飞蓬和瑾宸适才刚从巨型风暴里脱身而出。

    瞧着小凤凰毛都被刮炸了的样子,飞蓬莞尔一笑:“休整一下?”

    “嗯。”瑾宸在一方混沌陆地上找了个火山口,原形跳入其中,把岩浆当温泉洗毛。

    飞蓬坐在火山口旁,打开了食盒。他才吃到一半,便隐约察觉到了里面的波动,就在旁边也画了个阵法。

    “你要把啟硫石送给他,在这个时候?”瑾宸忽然开口:“你就不怕,他误会你是不想再接受好意,才要把人情清算清楚?”

    飞蓬刻画阵法的手一顿,笑容无端淡漠起来:“正合我意。”

    “啊?”瑾宸在岩浆里舒展羽毛的动作停滞,诧异抬眸道:“飞蓬,我一直觉得,你从来不会记仇。”

    飞蓬淡淡说道:“对外人是如此。”对于先天生灵依旧有用的啟硫石,被他塞入存了不少猎物和天材地宝的空间戒指里,一起丢进阵法中。

    “可对重楼,到底意难平。”灵光闪动时,飞蓬低低笑了一声。

    所以,明知这两万年不予见面、不予通话,又造就想彻底断交的假象,对重楼来说有多痛苦,自己也还是这么做了,只因不想继续动摇下去。偏偏,重楼就是坚持了下来!飞蓬无声苦笑,他其实不想轻易就再次接受重楼,可如今竟是骑虎难下了。

    远在邪界,蚩尤再准备说什么时,屋内忽然亮起一道微茫灵光。

    重楼刻画的传送阵旁,临空被送来一枚空间戒指。

    蚩尤好奇的探出灵识,脸色不由得一变。

    重楼见怪不怪,拿起来瞧了瞧,便起身走到窗前,将之抛下了云端。无数混沌异兽、灵物被他归类丢入划分好的地盘内,动作之娴熟,思忖之快速,几乎成了本能。

    蚩尤沉声问道:“飞蓬每次都这样吗?”

    “也不是每次,就隔三差五吧。”重楼转过身来,眼神明净,将黯然深藏瞳底。他甚至还能笑容轻快,安慰蚩尤道:“您别愁眉苦脸,我挺好的。别看有时候会倒欠人情,但若无飞蓬时常送我合适的天地奇珍,我也不可能区区两万年,就回到巅峰。”

    蚩尤深吸了一口气:“好?看不见半点希望,你管这叫好?”飞蓬根本就什么机会都不给重楼,这已是实打实的明示了!

    “无他,知足常乐罢了。”重楼再次偏头,眼角余光眺望下方,那些都是被飞蓬当人情归还的“猎物”和天材地宝。

    他唇角微勾,那抹笑平和宁静,恍如晴光映雪,是昔年只与飞蓬在一起时,才会绽放的弧度,似乎毫无难过:“您不用劝我,我再次入道了,依旧是入情道。”

    蚩尤心头一震,更不是滋味。

    两万年不见飞蓬音容笑貌,重楼哪里开心的起来?所谓知足常乐,不过自欺欺人!再者,比起开始就不接受,飞蓬接受了之后,将所有人情、因果,隔期尽数归还,其中婉拒的含义才最是伤人——

    ‘我愿意为你付出。’

    ‘谢谢,我不想浪费别人的真心,但我真的不需要,不要再送了。’

    蚩尤思忖间,重楼已回到厨房。他将烤、炸出来的香辣味小食,还有各式各样小盘装的菜肴,也一点点装入阵内。

    昔日因,今日果。哪怕身畔无人,哪怕前路不通,这孩子也还是选择禹禹独行、绝不回头。作为一个父亲,蚩尤觉得,自己不该明知儿子走上绝路,还不予阻止。可平心而论,自己又有什么立场去插手呢?他踟蹰再三,那句“你明知道飞蓬在暗示什么,还不及时止损”,终究不忍出口。

    “以后,笑不出来,就不要强笑了。”离开前,蚩尤拍着重楼的肩膀,只说了这么一句话。

    重楼默不作声,把另外一个食盒递给了自家父神。界门缓缓关闭,邪界之主摸了摸自己的脸,苦笑呢喃道:“有这么明显吗?”

    除了那次聚会,故友皆在尚能舒心,其他时候,那些绵延不绝的思念,形成丝丝缕缕的刺痛扎在心头,他确实是完全笑不出来。就像是刚才,想到曾经的美好,自己才能笑。但那些如鲠在喉的旧事,怕还是让那抹笑里,流露出了无法言说的低落。

    “真不要我去找照胆,给你求求情吗?”炎波血刃的声音,在重楼心中响起。

    而重楼的回答,也一如之前无数次,痛苦却坚定:“不许拿我的事打扰飞蓬,告诉照胆也不行。”

    炎波的叹息声隐去,房间内明明日光通透、空气清新,界内法则自主运行着游戏,整个邪界生机勃勃,可重楼只觉一切冷寂之极。

    他提了提领口,摄来几个天材地宝把新一批酒酿上,才回到床上盘起膝,静心修行起来。入情道的情丝始终在一点点加重,却无论如何都推不开通向三皇境界的大门。

    一无所得的重楼重新睁开眼眸,半分烦恼都无,一如既往去体悟空间法则了。旁人发觉不了的微弱波动,在房间内若隐若现。如有外人在,便能惊奇发觉,这与混沌内的空间风暴,有异曲同工之妙。可见这两万年,重楼在法则上又有精进。

    邪界一处入口,飞蓬收敛了全部气息,隐匿身影静静站在那里。重楼归来后的种种,从中世界人间到群星界再到魔界和邪界,所有变化都被他一一捋过。

    那双湛蓝瞳仁泛起惊涛骇浪,有不忿挣扎,也有温软柔和,最后归于莫测难明的沉寂。飞蓬降下青云,来到入口近在咫尺之处,释放了自己的气息。

    果不其然,界门当即开启,无需任何人cao纵。

    飞蓬一路畅通无阻,化风顺利通过九重天到一重天的全部关卡。他真正来到宫室内,坐在床边时,重楼竟尚在静坐,半分都未察觉。这样的权限,丝毫不亚于界主本身。

    哪怕魔尊已彻底脱离魔界,这象征空间法则纹路的魔纹,魔界法则还是没有收回。此刻,耀眼的紫金魔纹,正在魔躯上明明灭灭,隔着一点儿距离都能感觉到热度。

    飞蓬歪了歪头,伸手触碰了几下。凹凸不平的手感,温温热热的温度,像是活物的流动感,精致而华美的样子。他轻轻笑了一下,看着重楼停下灵力汲取、体内循环,急迫睁开眼睛的样子,心情更是变好许多,干脆收回手靠在了床头上:“进步不小。”

    “嗯。”千言万语难以出口,重楼深深凝视飞蓬,晶亮的血瞳燃起纯然惊喜,却也有些不知所措:“你…这一路…应该挺辛苦吧?先休息一下,我去煮茶?”

    看着重楼急匆匆怕被拒绝的起身跳下床,飞蓬勾了勾唇,抱臂跟了上去:“也好。”

    “重楼…”喝了口感极佳的新茶,飞蓬冷不丁说道:“青穹风神珠,还在你手上呢。”

    重楼整个人僵了一瞬,然后像是放弃一般松懈下来:“对。”一念之间把所有东西都转移,他手指微颤着抓紧空荡荡的珠子,艰难抬臂放回飞蓬掌中。

    在飞蓬拂袖收起时,重楼也收回了手,宽大袖口随过快的动作荡开,至桌案下方时,手掌一下子握成拳头,指甲猛然扣入掌心。那垂下的血眸上方,修长的眼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将那抹极快闪过的黯然痛色完全遮掩了。

    “你不问为什么吗?”飞蓬心里叹了口气,嘴上却鼓励道:“从你恢复记忆以来,从未激怒过我。”

    重楼抬起头,眼睛里是仓惶的茫然。正如飞蓬所言,他固然对飞蓬这两万年的婉拒故作不知,一味付出再一味被还清人情,但确实没有做出犯戒之事。按理说,飞蓬这样懂礼重谊的性子,是不会将他们最后的情谊尽数断绝的,除非有新道侣。

    这种地步了,还是不言不、不拒绝吗?我是不是把重楼欺负狠了?瞧着那双希望被彻底打破的暗淡红眸,飞蓬心里莫名就升起了这个疑问。可他还是不愿主动开口,执拗的仿佛先说原谅、先说释然,就是自己输了这场感情的珍珑局。

    于是,这一神一魔之间,气氛莫名便发展成了对峙。非是一触即分那种,而是充满沮丧失落的绝望死寂。

    “两万年前,我说过,只要你回头,我永远在背后。”重楼阖眸定了定神,忽然开口时,声音恢复了一往无前的坚定。他那双再次睁开的红瞳,不乏温柔珍视的笑意,自我调侃道:“眼睛说的也算说,嗯?”

    上一次从邪界离开时,界门外视线极致处的对望,那不用言明也彼此了然的心意,一瞬间化为流波滋润心田,令飞蓬五味俱陈。

    重楼举杯以茶代酒一饮而尽,笑如骄阳:“纵然世事变迁,承诺永在。”便也初衷不改,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卷六·晓风经年·耿耿星河欲曙天

    第五十章、卧龙跃马终黄土

    即使两万年不言不语不沟通,即使我一回来就收回风神珠,即使彻底打破你的希望,你也不会变心吗?飞蓬低下头,清脆的叶片在盏中摇晃。

    是茶水在震颤?不,是自己的手。飞蓬释然一笑,心里已有了答案。他昂首而饮,温度适宜的茶水滑入喉管,每一滴都是极佳享受。

    “走吧。”空盏放回桌上,他总算站起身,向外走去:“我此来,确实是邀请你。”

    重楼不假思索跟了上去,根本没过问目的地和战利品分配。

    被飞蓬注意到的那处险境,在他们到来时,无声无息敞开了一条通道。里面传来的法则气息,竟是空间与时间并存。

    ‘请进,两位。’

    无声无息却直达心神的震颤声,让重楼与飞蓬猛然一惊。他们在入口前对望一眼,都瞧出了对方眸中的警惕,还有对彼此的信任。随后升起的,便是无畏无惧的自信,一神一魔并肩跃了进去。

    穿过变幻莫测的空间通道,他们来到了一处大殿。大殿内,摆着一枚水晶球,球体内有万千生灵,形成近百个世界。

    “我名零,时之始、空之初,乃器灵。希望寻一位主人,也助自己化为真正生灵。”透明人影从水晶球内浮出,凝成半虚半实之体,拱手一笑道:“神将想必能感受到,我是半三皇境界。”

    飞蓬还了一礼:“不错,阁下修为高深,可惜不能脱离本体。”但只要在本体之中,器灵就能借用天地之力,发挥出等同于三皇的修为,其言不可轻信。

    “过奖,但目前已至极致,若想成就三皇,我必须走这一步。”零看向一神一魔,坦荡道:“诚然,初次见面,你们警惕于我,我也无法信你们。但我为时空至宝,尔等为时空法则领悟者,合则两利。”

    重楼眸色一闪,和飞蓬交换一个眼神,双方都同意这一点。

    “君所言甚是。”飞蓬温声道:“烦请继续。”

    零淡淡道:“欲成吾主,需得我界内世界至少十分之一本源,本源乃一界气运所钟。欲得之,或一统全界,或推进发展,皆需使界内生机蓬勃。”他顿了顿,又言:“汝等可将身体置于安全放心之处,再抽离意识投入我界内,轮回中封印记忆、施加暗示便是。至于如何刮分气运,最终谁为吾主,是你二人内部之事,我不会插手。”

    “不过,有事说事,我其实更倾向于魔尊你。”瞧了瞧重楼与飞蓬微有意动的神情,零的声音更加诚恳:“只因受限于天道法则,各界品级已定,单独晋级太难,唯有邪界初成,尚有进步余地。我若认你为主,可将本体融入邪界,助你一臂之力。待邪界晋级,你为界主受益匪浅,我亦得回馈之力,三皇之途更顺。”

    这倒也是,况且我不缺法宝。飞蓬若有所思点头,下意识看向重楼。

    “这…”重楼沉思不语,目光审视的瞧着水晶球。沉吟片刻后,他道:“如你所言,若邪界晋级,法则有更大自主性,能自给自足,我便不用像现在这样,总得隔三差五回去维护阵法。”如此,自己更能安心等待乃至陪伴飞蓬,不用分心。

    重楼未尽之言,飞蓬听懂了。他眸光一动,欲言又止。

    “你本体之中,以我适才所见,应当是九十九个世界。”重楼直视零,沉声说道:“但若以六界判断标准,此皆为小千世界,灵气稀薄。想必任何一界之内,都诸国林立,少有一统之时吧?”

    零眸子闪了闪,笑道:“不错,魔尊慧眼如炬。十分之一本源,至少十个世界。若你们要去,当轮回十世。每次都要一统天下,为一地生灵开启新时代。”

    “你这座宫殿总不可能凭空建立,本体想必可以移动吧?不如我开启一道通道,你随我去邪界。”重楼抚掌而笑,大大方方道:“这样,我安心在你本体中轮回,你也能抓住时机观察,瞧我合不合心做你的主人。若不满,可中途停止,我放你走,君意下如何?”

    零踟蹰不语,飞蓬无声弯了弯嘴角,又悄然敛去笑容,踏前一步淡然道:“我可做你们定下天道契约的见证人,便不怕对方别有用心。”

    该死,被堵到死角了!零垂眸忍了这口气,嘴上同样淡然:“有劳魔尊、神将厚爱,契约不必了,真想反悔,先天生灵可不怕那点儿天道责罚。不过,便依照魔尊所言,一同去邪界吧。”不入虎xue焉得虎子?自己为了夺舍作了多年准备,可不是一个才诞生不久的世界,就能突破本体防护的。我要的,还就是你自觉安全无恙的大意。

    一神一魔一水晶球,通过空间通道回到了邪界。

    “等等!”零飘在宫殿里,重楼魔魂飞出身体,飞蓬忽然笑道:“重楼,诸国林立之地,以一己之力想统一,会很慢。但若有对手,反而有可能加快速度。炼魂流并无真身,自封魂魄记忆入轮回非是难事,我便也加入,助你一臂之力吧。”器灵说的容易,但以重楼不如对方的境界,终究不能因在自己地盘上,就掉以轻心。

    果然,没一个省油的灯!零拧了拧眉,但事已至此,若拒绝,反倒是显得自己别有居心,他只能给了肯定答复:“也罢,可你必须封印修为。不然,灵力逸散,扰乱世界,会使生灵涂炭。”

    “好。”飞蓬笑了笑,眼角余光瞥过重楼惊喜之余,毫无怀疑自己欲夺神器的表情,心里又好气又好笑。

    不多时,一神一魔入了神器内部。宫殿的大门随之关上,阵法升起,隔绝内外。

    “哦,差点忘记说了。”一同坠入轮回的前一瞬,重楼听见了器灵似是恍悟的声音:“魔尊,你脱离魔界,虽然现在也还是一界之主,但邪界刚起步,气运不高。神将身为神族公认首领,又是三皇境界,不管怎么轮回,他出生都肯定比你好,这是连我也无法控制的基本规则。”

    艹,你就不能早说!重楼来不及说什么,便眼前一黑,什么意识都没有了。

    …

    大越,昭王七年,春寒料峭。

    “王上,磐石将军业已押至殿外。”跪在壁阶下的武将仰头,目光虔诚而敬仰。

    上面坐着大越之王,十八岁登基,如今一统大半个天下。就连最难啃的那块骨头,也被王上施计解决了。

    武将心里想着,眼中闪过叹息。外面那位周国王子真是生不逢时,明明战场上应对几国围攻,都把疆域守得固若金汤,却想不到最坚固的堡垒会从内部攻破。其实,自家王不过炸了铁矿,派使者潜入周都吓唬了新登基的周王一把而已。那位还就真吓破胆,把最出色的儿子卖了,可真是绝了。

    “呵。”壁阶上传来一声低沉的轻笑,令武将收敛了情绪。

    昭王淡淡说道:“磐石此人,若出于本国,说什么也会倍受重用。因一半异族血统,听信本王使者之言,对亲子弃之不顾,废武功充作质子,实为自毁大梁。”

    武将不敢吭声,而昭王评价了两句后,似乎也兴致缺缺,只道:“押他进来吧。”

    “是。”武将起身走了出去。

    半晌后,他率领几个侍卫,押着一个人走入殿内。

    “滚!”赤发赤眸的青年一身是伤,被反挟着双臂押往壁阶下跪倒,正极力挣扎着。赤红双瞳又冷又亮,如两点寒星,流露出英雄末路的不屈。

    昭王高高在上俯视着,一时间出了神。同样是这双红眸,十余年前在他面前,从来只有温柔、只有笑意、只有依赖。

    “下去吧。”昭王阖了阖蓝瞳,声音终于流露出一丝外人无法察觉的疲惫,却依旧威严大气。

    武将和几个侍卫欲言又止:“可是…”

    “一个被废了武功的人,还能作甚?”昭王平静无波说道:“下去!”

    几人不敢再多说,赶忙退了下去。

    大殿的门关上,阳光隔绝在外,只有墙壁上的微弱烛光,还在闪闪烁烁。

    磐石将军受了伤而无法抑制的粗喘声,不肯示弱的克制了许多,仿佛自己完好无损。他挺直腰背站在壁阶下,远远凝望着俯视自己的那个人,眼睛里迸发出不甘的怒光,但始终没有率先开口。

    “上来。”对峙良久,昭王终于开了口。

    磐石将军嗤笑一声:“哼!”

    “不敢吗?”昭王波澜不惊的声音传了下去。

    磐石将军眉梢一挑:“谁说我不敢?!”他抬步“噔噔噔”就跨了上去,站在王座玉床前方。平视这个曾经最熟悉的人,磐石将军冷笑道:“你有本事…呜!”

    被攥住手腕一把摔入床内,嘴唇被堵个正着,磐石将军第一反应是有点懵。他甚至颤抖了两下眼睫毛,眼皮子也来回掀了几下。

    但面前的画面很快便开始摇晃,连同口中被强势剥夺的气息,还有渐渐泛起的窒息感一起,让磐石将军总算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不…”腰带被撕扯下来绑住双手,舌头被撕咬的痛感无比鲜明,令他极力挣动蹬踹,连手腕上被勒出血痕都不在意,好不容易才从昭王身下挣得了一丝喘息怒骂的机会,血瞳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悲愤:“越无惑!你把我当做什么?!”

    昭王掰开磐石将军的双腿压住,将领口扯得更开,手指从颈间缓慢下滑,摩挲着并不白皙细腻,却依旧触感极佳的皮肤,淡淡说道:“你现在只是质子,接下来有可能成为本王的男妃。”

    眼见那双赤瞳目眦欲裂般瞪大,屈辱的烈焰瞬间翻涌,昭王心中反倒升起几分快意解恨。他缓缓笑了起来,声音仿若柔和:“本王比不上磐石将军你风流倜傥、各国皆知,但好歹重诺守约,十年未曾成婚,身边也无妃无侍。让你委身,应该不算辱没吧?”

    原本的激烈挣扎和绝望怒瞪,一下子停息了。磐石将军定定瞧着昭王,目光怔忪而惶然:“无惑…”

    “呵!”回答他的,是昭王的冷笑,还有被捏起下颚时,被迫承受的那个几近于毁灭的吻。

    模糊不清的喘息声从珠帘里传出,若宫室中有人,必能听出那分无法言说的暧昧。

    “别…我没有…那些人只是摆设…”当那件皱巴巴的外袍被解开,亵裤被褪到膝盖的时候,磐石将军如梦初醒的解释起来:“长者赐不可赐,兄弟送无法推。我不是你,生来既嫡又长,还有和父亲吵架都不惧的底气。”

    感受到手指的戳弄顿住,他耳垂红到滴血,沙哑的声音断续顿挫,磕磕绊绊将情谊表达出来:“无惑,如果没有少年成名、风流倜傥的表象,我这一生都不可能重返战场,永远只能困在周都!可是…可我只想……离你近一点…”

    想到十五岁归国时,在边域那场迫于无奈的自保之战,阴差阳错让自己回到周都前,成就了无边威名。以致于本想安静低调度日的计划破了产,之后不得不放任别有用心者接近,才得以来到两国接壤处的疆场,磐石将军下意识咬住了嘴唇。垂头丧气的加重齿列间的力道,他心想,这个解释肯定不可能让对方相信。

    但昭王越无惑沉默了一会儿,终是伸手把腰带完完整整解了下来。

    “无惑…”磐石将军惊讶的看着他,欲言又止唤道。

    昭王越无惑抿了抿唇,换了个姿势把人抱了起来。轻轻揉弄那双被勒出血痕的手腕,他的神色不再那么冷凝,反而有了明显的懊恼。

    “你相信我?”磐石将军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红眸猛地明亮起来,展颜一笑道:“是我的错,这十年,我把府邸弄成了铁板一块。你和各国一样,在我府里安插不了眼线…”

    磐石将军忽然凑上去亲越无惑的眼角:“你在大越,就光见我年少成名、风流成性,乃至于妻妾成群了…”他说着,红眸眼尾飞扬、熠熠生辉,坏笑间更显邪气而勾人:“这怕是喝了一缸醋吧?”

    “姬无咎!”越无惑手一抖,猛地推开他,语气重似威胁:“你再说一句,今天就不用从床上下来了。”

    可磐石将军姬无咎显是深谙恃宠而骄之道:“那我更要说了!”他伸手飞快捏了一下对方的耳根,半点没有自己衣衫凌乱,正坐在对方身上的危险意识:“你耳朵红了哈哈哈!”

    “你!”昭王越无惑恼羞成怒,湛蓝色的眼眸迸射出警告之意:“别乱动!”

    姬无咎撇嘴:“什么叫乱动?”他眨了眨眼睛,得意洋洋哼笑道:“这次可不是十年前,我拼命勾引你,你非要装作坐怀不乱!这可是你先动手动脚的!”

    不等对方反驳,姬无咎又凑了过去。这一次是一个拥抱,极紧极热。热泪一滴滴砸在越无惑颈间,和耳畔哽咽的呢喃声一同,烧得他手足无措:“无惑,我好想你。”

    没犹豫几瞬,越无惑便抬臂抱住了姬无咎:“我在…你别哭了…”年轻的昭王搂紧久别重逢的爱人,眸色深邃莫测。

    这个人五岁为质,十岁与他巧遇,名是他所起,武功兵法是他所教。从开始的机缘巧合,到后来的亲密无间,一切停息在那个春日。这个地位卑微却天资纵横的异国质子,通过他们一起挖的地道,偷偷拉自己去城外上山。被咬着耳垂说喜欢的时候,自己是真的想和他过一辈子,只有他们两个人的一辈子。

    可之后,便是天降霹雳。

    “十五岁,本王的太子也算成人了,是该娶个贵女,再纳几房侍君了。”父王坐在王座上,笑容漫不经心又意味深长:“你养的那个小玩意,至今还没名分吧?好歹跟你五年,也该给了。不过,后宫里哪能飞檐走壁呢,你又不是养不起他。乖,把这个拿去,哄哄他知足,不然只好换一瓶燃心散了。”

    本国势大,一贯有纳质子为妃侍的前例,但越无惑从未这么决定过心上人的命运。可在父王眸中的冷光下,他那句有些孩子气的“无咎才不是小玩意”,硬生生卡在喉咙里。装化功散的玉瓶被塞过来,握在掌中透心的凉。越无惑知道,他若将真心说出口,无咎今日必死无疑。

    浑浑噩噩走出去,自己那时才惊觉,太子之位算不上什么,焉能比过为君的大权在握、生杀予夺呢?但若为一己之私,将本可以傲啸山林的猛虎困于囚笼,又会如何?

    犹记繁重课业的压迫下,喘不过气的自己仗着武功小成,翻窗户悄悄没入夜色中,却在宫城一角看见了那个十岁的孩子。他一身狼狈,眉眼隐约能见日后那张扬恣意的邪意之美,很容易激起某些人心中的征服欲。

    于是,几个嘻嘻哈哈的宗室少年围着他戏弄,污言秽语说要他做娈童。困兽犹斗般的挣扎,疯狂骄傲却不要命,硬生生把那些人吓退了数步。实在看不下去的自己走了出来,缘分就此结下。

    在发觉那个眸清目澈的,但只有姓氏的孩子与自己同年同月同日生,于央求下以己名为灵感,为他取名无咎的时候,他的笑容是毫无阴霾的灿烂。可五年后的今日,自己竟被父亲要求,毁掉那个少年灿烂的笑容和光明的未来。

    自己无声笑了,低语声再无第二人能知:“我不会。”于是,动用人手送无咎回国,不惜被想争位的弟弟抓住机会,也不惜引起父王的不满。

    再之后,父王被戎马和酒色一块掏空的身体,越发破败了下来。自己侍疾之时,无咎一个质子一朝归国,于边域一战布局屠戮万千、力挽狂澜保下周国,被各国称为磐石的消息,传了过来。

    “无惑,大越准备多年,意欲一统天下!”病中惊起,父王回光普照的声音断断续续,至今还时常被越无惑忆起:“但此子于几国合纵连横之下,尚能为周国搏得一线生机,已成最大变数…你放走的后患,你必须解决…否则…尔便是大越罪人…”

    那个时候,自己竟忍不住心想,这大概是此生唯一的任性,明知无咎绝非池中之物,也还是放了对方,甚至至今不曾后悔。不过,父王,你瞧,我最终还是…赢了他。

    周身气息无意识低落,越无惑双臂用劲更大,把姬无咎牢牢困在怀里。这个人比被自己送走时,消瘦了好多。

    “无惑…”乖乖埋首于越无惑肩窝里,姬无咎的目光同样深沉。如果说,最初忽然被送回国,他还委屈愤怒,那归途一路追杀,以及远方传来越太子不愿娶妻、无有子嗣,使太子位不稳的流言,自己就渐渐猜到了越无惑做出的决定。

    当然,前任昭王派人杀他的时候,肯定也想不到自己会被逼得抓住时机,硬生生熬成了铁血统帅吧。这一局他固然输了,却掩盖不了这十年的辉煌夺目。若非如此,正抱着自己的人,也不会那么忌惮了。姬无咎无声笑了一下,揽紧越无惑的肩膀。他像少年时一样亲昵而放纵,恣意笑着,怂恿自己心慕的人:“我们做吧。”

    “别胡闹。”越无惑哭笑不得回过神来,强逼着一脸不愿的姬无咎穿衣服,不惜亲自动手。他脱的时候留有余地,并未撕破任何地方。

    这殿内还好,外殿可是有宫侍,也有官员来往,很多事会记入史书的。无咎不背叛他,他自然也不会背叛对方,万万没有置心心念念之人于污浊不堪的道理。

    不一会儿,那个明明落入敌手,也一身桀骜不驯的磐石将军,就再次站在了床前。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嘴角紧紧抿着,一眨不眨盯着玉床上端坐的昭王,红瞳写满了不死心。

    “乖!”越无惑被盯得无奈,伸手理了理姬无咎的赤发,在额头上烙下一个吻:“我会陪着你的,不会娶妻。”

    姬无咎“哼”一声低下头,掩住眸中刻骨的苍凉悲伤。我死之前,相信你能做到,只因这十年你都做到了。可日后无数个日日夜夜呢?怎么办,我既想你永远念着我,又怕你当真死心眼。心里思绪百转千回,他语气却极力轻快:“你安排我住在哪里?”

    “以前各国质子住的地方,你的院子我给你留着呢。”越无惑收回手,轻轻笑道:“地道也还在。”见人猛然抬头,赤瞳在微暗的殿堂里亮起星辉,不禁莞尔低语:“所有东西一应皆有,嗯?哦对了,有几箱东西是你上了锁的,我没撬开,你自己解去。”

    当年他们最喜在里面独处,有火炕、有木桶、有桌椅,一起看书练字,一起沐浴更衣,一起偷吃夜宵。小质子缺衣少食的身体,就那么一点点补好,自己又偷偷教他武功,那张充满异族风情的脸,便出落的越来越出色。

    可是,本以为一切都在暗中,却不想父王早就知晓了。越无惑心里“啧”了一声,视线紧盯着姬无咎的动作。

    “解就解。”姬无咎平整了一下衣角,转身往壁阶走去。行至一半,他又回过了头:“真不做吗?我看你明明很钟意王座嘛,这玉床可比你父王当年用的还大。”

    越无惑顿时满头黑线,姬无咎闷笑一声,撒腿“噔噔噔”就溜了下去,脚步轻快之极。推殿门而出的时候,他立马变得面沉似水。但又没忘记最后回一下头,远远投给心上人一个充满撩拨之意的坏笑。

    后有史载,大越昭王七年春,周王因自断大梁,惹得周军内部不满。可磐石将军姬无咎被押走前,终为故国留给属下几言,俱被执行到底。无论各国派使者如何离间,周国也还是没有发生大乱。反而因近乎于“哀兵必胜”之气势,各方兵团齐心协力,牢牢守住了周国边域。

    见状,昭王越无惑发兵他国。大军三月凯旋而归,挟亡国王族而归,越都局势愈发诡谲。

    “哎,听说了嘛,那位嫚姿公主长得天香国色、我见犹怜。”

    随着大越势力愈广,宫内划拨给质子们所住之处,扩建越来越大。这些人平日里也还算有自由,只是依照故国实力,出入皆配侍卫跟从监管,不出越都即可。这是作为战胜国,大越骨子里的自信。当然,侍卫们轮流值守,无事也难免相互间聊一聊最近的消息。

    这不,有送嫚姿公主入宫的人似模似样说着实话:“可不是嘛,连王看着都怔了…”

    “但人不是还在里头吗?”旁边有同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