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前尘往事

    京都，镇国公府邸。

    午后暖阳倾洒，恰似金纱覆于大地。谢清婉静处闺房暖榻之上，玉手轻托下颌，痴痴遥望着城东边那皇城之畔。

    那街道繁华之景，于她眼中渐次缩成一点微芒。

    她心中明了，彼处乃恭王府，八王爷起居之所。

    “香凝，你且说说，八王爷此刻正在做什么呢？”

    谢清婉声如蚊蚋，却难掩那丝丝缕缕的牵挂。

    香凝一听，神色骤变，忙不迭地对谢清婉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悄声道：“小姐呀，可莫要再提八王爷了。老爷早向朝廷递了话，言说小姐身有隐疾，不宜进行选秀，便是在家中，亦不许谈及王爷半句。这若是叫老爷听了去，小姐怕是又要受罚了。”

    谢清婉轻哼一声，蛾眉微蹙，嗔怪道：“爹爹也真是，他为什么要不高兴？那些个陈词滥调，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怎的官宦之家与帝王之家就不能结为良姻？若果真是那般不好，何以天下官宦贵胄之女皆竞相欲与皇家联姻？何况，我入恭王府并非贪图荣华富贵，八王爷真心怜我，我亦倾心于他，如此便够了，旁的又算得了什么。”

    言罢，她轻轻握住香凝的手，星眸若水，波光盈盈：“那日诸多名门闺秀环列，王爷独牵我手，与我喁喁私语。我真真是不明白，爹爹为何要阻拦我与皇上的姻缘呢？”

    香凝微微垂首，轻声相劝：“小姐，王妃之位业已确定，小姐此刻若入王府，顶多不过是妾室之身。老爷慈爱小姐，怎会忍心见小姐受此委屈。”

    “这话我便不爱听了。”谢清婉轻抿着嘴，缓缓摇头，“母亲当年不也是爹爹的侍妾吗？北庭都护府的嫡女倾慕爹爹，求了先帝赐婚，可爹爹抵死不从，执意要纳母亲为妻。先帝不许，爹爹便先将母亲纳作妾室，而后终生不续弦，终是逼得先帝认了母亲正妻的身份。当日母亲都未曾觉着委屈，我又怎会？”

    香凝忙道：“可是，如今情形不同……”

    谢清婉辩白道：“有何不同？皆为两情相悦，真心挚爱，怎会有别？难道就因他是王爷么？”

    香凝一时语塞，索性转了话题：“奴婢去给小姐备些吃食吧，小姐悄悄吃些，老爷不会知晓的。”

    “我不吃！”谢清婉赌气道，“爹爹不许我嫁入帝王家，我此生便不再用饭。”

    “婉儿——！”庭院传来谢家长子谢皓阳呼喊之声。

    谢清婉初闻呼声，嘴角不禁泛起一丝笑意，然瞬息间又敛去笑容，佯装未闻，侧首不顾。

    “璃儿，还在恼恨么？”谢皓阳笑吟吟走来，戏谑地揪了揪她的发髻，“转过身来，瞧瞧大哥带回何物？”

    “是什么呀？”谢清婉带着几分傲娇转过身，见谢皓阳在背后神神秘秘地藏着物件，便与他嬉闹起来：“快，给我看看。”

    自谢皓阳手中夺过一卷明黄绣龙绸缎，展开一观，竟是圣旨。

    竟是迎她入府为侧妃的圣旨。

    谢清婉欢喜得几近癫狂：“这……这，王爷纳我为侧妃？皇上真的纳我为侧妃了！只是……爹爹不是不愿我嫁入帝王家吗？”

    “爹爹虽不情愿，却也不忍见你水米不进，日渐憔悴。”

    谢皓阳身后传来一道雄浑而略带调侃的声音，随即见谢浩宇面色沉凝，阔步而入。

    其双手负于身后，故作严肃：“爹爹只你这一个爱女，你这般哭闹绝食，可是蓄意要让爹爹出征都不得安宁？”

    言罢，抬手在谢清婉额际轻轻一弹。

    “你呀……为这等小事，消瘦一圈，爹实难理解，与皇家联姻究竟有何好？”

    谢清婉捂着额头，冲谢浩宇俏皮吐舌，旋即亲昵地挽住他臂膀，偎依肩头。

    “皇家有何稀奇？规矩繁冗，远不及家中自在逍遥，只是……”她忽然抬眸，稚气未脱却又满含憧憬地望向皇城方向，“然那城中，有女儿心仪之人。”

    谢浩宇无奈叹道：“都已及笄之年，在父兄面前出此言语，亦不知羞。不过八王对你甚是喜爱，你一入府便赐予高位，足见其眷顾之情。”

    “那是自然！”谢清婉得意地冲父兄扬了扬下巴，“我并非在乎位分，母亲当年亦是以侍妾身份先嫁与爹爹，后来爹爹不再迎娶正妻，先帝不也妥协，让爹爹将母亲抬为正妻了吗？可见真心相悦之人，不会在意妻妾这等名分。”

    “好了，好了，莫要再絮叨了。”谢夫人系着围裙，满脸笑意地朝众人走来，“我的小祖宗哟~~！如今你爹爹都应了你，你可以用饭了吧？明日你爹爹和兄长又要出征了，这顿送行饭你若不吃，日后入了王府，可难有阖家团聚之时了。”

    “啊？爹爹又要远行？”谢清婉缠着父兄撒娇问道，“爹爹，哥哥，此次何时归返？”

    “不久便归。”

    “那爹爹和哥哥务必要早早归来，还有，哥哥，莫要忘了答应我购置辛夷花簪之事！王爷喜爱此花，我亦钟情。”

    谢浩宇爱怜地揉了揉谢清婉的发顶，朗笑应道：“定然不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