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新时代的沉默贵族
番外·新时代的沉默贵族
这封午后书信的寄发人是: ——奥托·冯·霍恩哈德·比洛 唐娩和唐怀安各抱一只猫凑过来,异口同声道:“是谁?” 萨克森拧着眉,把纸页重新塞进信封里,“我父亲,他要来看望怀安。” 比洛阁下是一位迈着犹豫不甘的步伐,频频回首间,迫不得已将半只脚踏进新时代的沉默贵族。 他是德意志容克军贵的最后一代。 随着19世纪德国工业化与城市化的一日千里,资产阶级迅速崛起,容克贵族的没落早已是不争的事实。 经过百年的洗礼,掌握着庞大资金与专业化技能的资产阶级逐渐成为各领域的主宰者。 在医生、法律与财政等技术领域相关的新兴体系里,他们咄咄逼人地攀升, 甚至在宫廷与军队这种一直被誉为“贵族事业”的领域,他们也在不断蚕食着本属于贵族的特权与位置。 随着年龄的增长,比洛阁下变得越来越桀骜不驯、孤僻暴戾、酗酒成瘾…… 容克军贵似乎患有一种“狂躁症”,战争是治病的药罐子,骑士剑和枪支是救命的药引子,惟有战斗使他们平静。 比洛阁下是他们当中的佼佼者,一战伤退从政,但一直保留着容克遗风,并对唯一的继子寄予厚望,希望他在战场上大展拳脚。 一战带给他们的耻辱与痛苦,必将在二战中由他们的后代用鲜血洗刷!不公的是德意志居然再次失败… 即使前方传来德国战败的消息,比洛阁下也坚持留在柏林不愿离开,直到家族位于易北河以东的大多数庄园被苏联人占领。 苏联军政府认为这些容克是“历史进步的阶级敌人”,德共的政治思想家也认为容克是“德国军国主义的拥护者”,他们的存在与战后东德的社会秩序背道而驰。 所以,比洛阁下被驱逐出了民主德国。柏林也成为了昔日巴黎,甚至还要糟糕,他只能离开世代而居的庄园前往联邦德国定居。 临走时,他荣耀的一生仅仅化身为一只威玛猎犬大小的手提箱,随他离开。 . 比洛阁下在西德的处境也不理想。 倒不是说生活变得有多拮据,听说他在斯图加特还保留了一个葡萄园古堡,以勉强维持他所坚守的贵族生活。 但由于美国在西德占领区进行的意识形态审查,陈旧的容克贵族道德观、行为方式以及精英文化,都遭到狠狠批判。 导致他在新的社会环境中变得无所适从,失去了昔日的倚杖,生命衰老所附属的病痛与孤单也随之而来。 如今的比洛阁下,已俨然落魄成了一位独自守着一座小古堡和满墙古典主义油画的年迈老人。 萨克森举家定居弗莱堡之后,曾试图和这位已进入古稀之年的父亲取得联系,他们同样居住在巴符州,却从未见过面。 只因比洛阁下对儿子所做的三件事极为不满: 一?他拒绝在联邦国防军体系内任职,断送了政治生命。 二?作为父亲已经勉强接受他在不莱梅当一个毫不起眼的装甲部队教员,他又擅自离开了。 三?他娶了一位蒙古利亚人种的妻子? 这样不可调和的矛盾,萨克森觉得避免见面是最好的处理方式。他不想他的妻子,在他所建造的这个家里,再受到任何的侮辱与伤害。 ——— 这座中西混合式的院落是他为自己建造的避难所。 前院是鹅卵石铺就的小道,青瓦花窗的围墙,假山流水与荷塘池鱼边点缀着色彩鲜艳的乔木…… 墙角单独开辟出一个苗圃,种植着一些在德国并不常见,但中餐必不可少的蔬菜作物。 后花园是典型的西式风格,修剪整齐的草坪和灌木,欧式庭院的花拱门,蔷薇科花篮花架下架设着秋千与茶廊…… 哪怕每一位造访的客人都觉得这幢房子建筑风格说不出来的怪异。 但一想到这个避难所里有她的身影,他就会恍悟原来他已经有了一个家,进而明白他存活至今的意义…… 而一位女主人在自己的家中要受到应有的尊重,这是毋庸置疑的真理。 萨克森微微眯起双眼,将拿在手中的信封随意丢弃在檐廊下的落叶堆里。此时,唐娩端着两杯咖啡走了过来。 他连忙起身要去接,她却用眼神瞟视那封信,他装作无视,径自接过了她手里guntang的杯子。 唐娩轻吁口气,只能自己捡回来。 “威廉,我从未因为你放弃过任何想要的东西。”她语气稀松平常。 萨克森狐疑地看她一眼。 “同理,你也不能。”她将信封重新塞回他怀里,“何况还是你父亲。” “你不会想见他的……” “我没这样说过。而且他想见的人是怀安,你们是亲人。亲人是很珍贵的。” 唐娩的笑有几分失真,她如今想见亲人一面只能寄希望于做个噩梦…… 萨克森伸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包裹住:“阿娩,你想回中国吗?” 唐娩在心里感叹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心思未免太细腻了,轻笑着摇了摇头。 “最近我总想起在瑞士的生活,其实好像挺艰难的,物价很高,我又是外国人还带着一个孩子。但时间过得好快,仿佛一眨眼怀安就长这么大了。” 他眼神躲闪,声线涩哑,“对不起。” 唐娩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没抓住中心思想!我的意思是,再高傲的贵族老爷,如今也只是一个期望儿子能多陪陪他的别扭老头儿。” 萨克森欲言又止,可唐娩冷冷地盯着他,像在期待着他最好再说出点什么忤逆的话来,然后好给他一巴掌。 “好吧……好吧!” “我现在就去给贵族老爷打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