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下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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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最繁华的酒楼里,三个人围坐在雅间的桌前。窗外是熙熙攘攘的街道,但雅间内却是另一番天地。 裴拓又是一身紫色长袍,衣襟上用银线绣着细密的云纹,头发高高束着,显得英气逼人。他的脸上洋溢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时不时还会不自觉地勾起嘴角。 陈璃换了一身墨青色的长衫,显得沉稳内敛。他敏锐地察觉到了裴拓的异常,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他轻抿了一口茶,状似随意地说道:"裴拓,看你今日春风得意的样子,想必是和你那心上人更近一步了吧?" 裴拓闻言,脸上飞快地掠过一丝红晕,但很快就恢复了正常。他咳嗽了一声,假装镇定地回答:"哪里的话,不过是官复原职,心情好些罢了,"耳朵却微微发红。 一个十六七岁的姑娘正坐在一旁百无聊赖地把玩酒杯,听到这话立刻来了精神,不依不饶起来。她扬起眉毛,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堂哥,你骗得了别人可骗不了我们两个。你这分明就是坠入爱河的样子嘛!"这个古灵精怪的姑娘正是裴翎唯一的女儿,裴渡。 裴拓有些窘迫,正欲辩解却说不出话来,陈璃体谅他,主动起了别的。他看向裴渡,面露揶揄之色:"说起来,小渡,你现在可是变了不少啊。记得当年在北地的时候,你可是仗着自己武艺不错,整日里横行霸道,搅得四下不得安宁。现在回了京城,倒是老实起来,再不做混世魔王了。只是也不知最后哪家青年才俊要倒霉,将你这个母老虎请回家里去!" 裴渡听罢,毫无寻常女儿家的羞涩,哼了一声:"九公子,你一个成亲老大难,少在这取笑我了!我这不是长大了嘛。"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忧愁,随机又恢复了那副俏皮模样,"不过,就算我现在像个淑女了,只怕也没人敢上门求娶我呢。" 裴拓闻言,直接不满地嚷嚷起来,说什么我meimei是神女下凡尘,还叫裴渡说喜欢谁,他现在就上男方家提亲。 陈璃倒是没去管裴拓的胡话,心道果然,如今裴大将军和皇帝可谓是针尖对麦芒,京城人家只怕都不想站队,更莫提做裴府的女婿了,这丫头的终身大事怕是要耽搁了。至于裴将军那边,将军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在自己身份被揭穿时更是愿意用一切向皇上求情,换自己能回到南陈。他对自己恩重如山,自己能帮上忙的时候还是应该帮衬一把。 看着陈璃关切又担忧的表情,裴渡心里一暖,不由得想起了往事。之前这位南陈的九皇子曾取代一个死在战场上的战争遗孤,化名任惊雷,被她父亲裴翎收养。那时的陈璃性格活泼,能说爱笑,和谁都能打成一片,凡是认识他的人就没有不说他好的。他爱玩爱闹,喝酒赌钱逛花楼,虽说不常去,但没有他不擅长的。特别是对自己这个义妹,一直呵护有加,比自家缺心眼的堂哥更加细致体贴。 裴渡故意笑嘻嘻地说些怪话宽慰他:"璃哥,你现在在京城里可以说是能横着走了!皇上他明德惟馨,圣明神武,对你们兄弟二人可谓是以礼相待,呵护有加。你这个陈国公亲弟弟在咱们大周可比之前那些正经王爷还身份贵重呢。虽然你本人嘛,还没有爵位,但我看应该也快了。有时间看我的热闹,你还是先想想怎么进宫向皇上谢恩吧。" 没想到火烧到自己身上的陈璃被她说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一声,说道:"那我借你吉言了。"随即他赶紧又把裴拓扯了回来,"还得是咱们南乡侯人逢喜事精神爽啊!" 对不住了兄弟,帮不了你,还是死道友不死贫道吧。 裴渡倒是对此事也挺感兴趣,她可知道自己这个堂哥喜欢的是皇上。因而故作随意地问道:"堂哥,你这次铁树开花是认真的吗?" 裴拓闻言,眼中立刻迸发出炽热的光芒。他郑重地说道:"那还能有假!为了他,我能付出一切。如今我才明白何为情爱,如果没能和他在一起,我裴拓只怕要终生抱憾。"他倒还知道不能把秦诺名字说出来。 裴渡听着这番表白,却皱起了眉头,这根本没回答到点子上。她打断了裴拓的陈情,把话说得更明白了:"那万一你爱的人和你叔父,也就是我爹,产生矛盾了,你帮谁?" 这个问题让裴拓陷入了沉默,性格桀骜不驯不意味着他看不懂形势,自然也知道皇帝与裴将军之间最终要分个高低。气氛变得冷而僵,陈璃的视线在他们两人之间打转,破天荒得没有出来打圆场。 见他裴拓这个样子,裴渡冷笑了一声,刚想说你这也能叫做喜欢,就听见裴拓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很轻:“如果真有那天,我绝不会坐视不管或任由他吃亏的。” 他顿了一下,苦涩却又坚定地继续说:“叔父文武双全,雄韬武略,又得诸多贤能之士追随,可他,他只有我罢了。” 裴渡听罢,虽然不算太满意,但也勉强点了点头。 陈璃在一旁听得是心惊rou跳,他强作镇定,不叫面上显露出来,但内心却在翻江倒海。他暗自思忖:裴拓这个心上人,该不会就是那位吧?想到这里,他心里一哆嗦,赶紧停下不敢再多想下去。 这时三人都意识到了这些话的不合时宜。他们心照不宣地避而不谈,转而聊起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琐事。随着时间的流逝,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在雅间内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三人的谈话也渐渐变得轻松起来,笑声不时从雅间中传出,融入了京城傍晚的喧嚣之中。 隔日,御书房外,阳光明媚。陈璃踏入宫门时,内心略显忐忑。裴渡怕不是有未卜先知的本事!不知道皇帝宣自己进宫是为了什么,总不会真是给自己爵位吧!进了御书房后,他深吸一口气,整理衣冠跪下行礼:"臣陈璃,参见皇上。" "进来吧,"秦诺从奏折堆里抬起头,声音温和中带着一丝慵懒,"不必多礼。" 陈璃站起身来,只见秦诺正手肘搁在案前支着头,手中提着的朱笔还未来得及放下。阳光透过窗棂洒在他身上,为这位年轻的帝王增添了几分温和柔美。 "九公子,"秦诺微笑着说,"听说你最近常去裴拓闹出事来的那家茶馆喝茶,可是有什么顾虑吗?" 陈璃一愣,没想到皇帝连这都知道。他略带尴尬地低头回答:"圣上明鉴,臣近来无事,不过是偶尔去那里听听书,解解闷罢了。" 秦诺轻笑一声:"怎么,风流倜傥的九公子如今要收心了不成?" 陈璃闻言,知道皇上只是想开开玩笑,就冲着秦诺眨了眨眼睛,秀逸俊朗:"陛下说笑了。论文才臣只是粗通文墨,也就是同各个花楼的jiejiemeimei们能说上几句话罢了,哪敢称什么风流。再说,若真要风流快活,还得是陛下的后宫才是。" 结果,刚说完他就有些后悔了,这是能跟皇上说的话吗?怎么自己的能言善辩每次一到皇上面前就出岔子!更何况……他偷偷抬头瞟了几眼皇帝,又把自己酸涩的心思压了压,勉强插科打诨了几句。 秦诺静静地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里有了计较。他装作被逗乐了的样子:"你倒是会说话。不过今天找你来,是为了别的事。"他的表情渐渐认真起来,"朕记得你当年卧底时被发现身份,武功被废。如今恢复得如何了?" 陈璃脸上的笑意多了几分苦涩:"回皇上,要想完全恢复,实在不易。虽说臣回南陈后没少用天材地宝,可还是没太有起色。" 秦诺站起身,走到陈璃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朕知道你心中困苦。不过你放心,"随即,秦诺唤来了一位号称江湖上的神医。在诊治过程中,秦诺一直站在一旁,神情真挚,很是关切地询问他的情况。 当神医提到陈璃断裂的经脉能治,只是需要重金购买"九转续脉草"时,陈璃立刻跪下:"皇上不必为臣如此费心,没有武功也无妨的。臣已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 秦诺却仿佛没听到陈璃的话,只冲张神医摆了摆手:"去买来吧,钱从朕的私库出。" 待神医离去后,秦诺俯身扶起陈璃,语气温和却安抚道:"起来吧。朕说过,你的才能出众,不应就此荒废。为未来的大周功臣花钱,朕心甘情愿。" 陈璃被这番话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呆呆地看着秦诺。 秦诺被他这副精明之下的真实模样逗笑了,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怎么,九公子这是已经在设想武功恢复后的生活了吗?真是大胆,君前奏对也敢走神?" 陈璃这才回过神来,连忙告罪道:"臣失礼了,请皇上赎罪。"他现在心中五味杂陈,说不出什么俏皮话来。陈璃既感动于皇上的体贴,又因实实在在经历过皇帝算计人的手段而心生畏惧,毕竟当年自己卧底一事就是年仅十五的当今圣上发现的,南陈也是在这位小皇帝的布局下覆灭的。 自己卧底时也确实曾做了许多错事,如今只想好好报答皇帝对他们兄弟二人的宽容仁厚。却又恨自己不争气,经历了这么多,偏偏还对他有所痴心妄想,真是不知死活。 他恢复了那副恭顺有理的神态,郑重地行礼:"臣定当竭尽全力,报答皇上的知遇之恩。" 待陈璃告退后,秦诺又低头看起了奏折,并且漫不经心地想到:陈璃,不知如今在朕与裴翎之间,你又将如何选择呢?想起他时不时偷偷投在自己身上的眼神,下定决心,一个可以,两个自然也可以,真到了那个时候自己自然也不会端着。 陈璃回到陈国公府时夜幕已经降临,独坐庭院,回想起今日种种,心中百感交集。他提笔写下一首小诗: "君恩似海深难测,扶持弱孤无所图。 世间难有双全法,不负春色不负汝。" 写罢,他长叹一声皇上啊,将诗轻轻放在案头,任凭月光洒在纸上,好似轻轻遮住了自己的万般思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