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陵

    李饼知道自己在做梦。

    尽管知道，可看到邱庆之倒在血泊里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邱庆之靠着他，从嘴巴和胸口涌出来很多血，李饼手心全是他的血，浓郁的血腥味从呼吸进入四肢百骸，变成细小的看不见的针，随着流动的血液进入他的心脏……

    剧痛让他从梦中猛的惊醒过来，他睁大了眼睛，瞳仁因为害怕而变成紧缩的竖瞳，他大口的喘着粗气，坐起身时看到陌生的房间愣了一会儿，随后便很快反应了过来。

    他早已从大理寺辞官来了鬼陵，如今……已经有三月有余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跌跌撞撞的的走到桌子上倒了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可胸口的干渴还是无法消散，他痛苦的伏倒在桌子上，视线里是自己因为无法控制住人形，而变的毛茸茸的爪子……

    当时他用尽妖力复活邱庆之的时候也曾有过这种感觉，胸口干渴到灼痛，怎么喝水都无法缓解，一枝花靠近他，声音带着无尽的诱惑说：“水没用的，得要喝人血才行～”

    “李饼，你该不会以为动用妖力复活邱庆之会什么事都没有吧？”一枝花笑的灿烂，“死而复生乃逆天而行，会有天罚的……”

    李饼那个时候还不知道天罚是什么，直到在某一个月圆之夜，他被血液吸引着扑在还未转醒的邱庆之身上，嘴角的犬牙不受控制的咬破他颈侧的皮肤，吞咽血液的时候他才恍然。

    原来一枝花口中的天罚，是让他失去人的形态，活成嗜血的怪物。

    他很害怕，所以他来不及等邱庆之醒来，便逃去了鬼陵。

    一枝花口中妖怪们生活的地方。

    在这里，李饼一呆就是三个月，关于邱庆之醒来的消息，也是靠一枝花带给他的。

    大理寺的众人每日都来，就在进入鬼陵的河边守着，带话进来说想见他一面都被他拒绝了。

    他怕自己会像那夜一样，控制不住对血液的渴望而伤害他们，所以三个月来每次都是“不见”两个字来回绝他们。

    李饼原以为事情再坏也不会坏到那里去了。

    不过是让他日日忍着嗜血的欲望变成猫形，直到那股子驱使着他的冲动褪去。

    可他没想到邱庆之会找来。

    一枝花说邱庆之已经醒了过来，身体没有什么问题，也没有像他变成妖身，李饼很安慰。

    可是，邱庆之却找来了鬼陵，等一枝花气喘吁吁的告诉李饼时，据说邱庆之已经坐船进了鬼陵。

    李饼有些失控的站起身，不小心打翻桌子上的茶盏“他疯了不成？”

    鬼陵外的那条河叫陵川河，上面是有摆渡人，会载一些人进入鬼陵，可那些都是将死之人，来鬼陵谋一些歪门邪道来苟活于世，健全的人进入鬼陵会被妖气影响的。

    “他到底想干什么？”李饼不安的来回踱步，对一旁的一枝花道：“你不会拦着他吗？”

    一枝花捂着腹部还未来得及愈合的伤口，道：“我尽力了～”

    一枝花确实尽力了，陵川上的摆渡船都被邱庆之砍坏了两条，一枝花在他的攻击下受伤流了不少的血，可邱庆之就像没看到，沉着脸，声音中像夹着刮骨的寒意，“我最后再问一遍，李饼在哪儿？”

    “李饼说了”一枝花笑嘻嘻的舔了一口自己手臂上被剑砍伤的伤口，“他不想见你～”

    邱庆之抬眸看他，一枝花在他黑沉沉的眼神中，只觉得寒意从后背窜到了头皮，身体不自觉的弓起来，这是他做为动物遇到危险时本能的反应。

    “当初我求你救李饼，你把他变成了妖怪，”邱庆之说着，慢慢擦掉沾在剑柄上的血渍，“那这一次呢？”

    “我明明死了，却又活了过来，你让他做了什么？”

    一枝花只觉得心惊，当时让李饼复活邱庆之他确实有私心，他第一次遇到像邱庆之这样的人，虽然当时他和邱庆之打得你死我活，他将那把刀插进邱庆之胸口的时候也没有过犹豫，可看到邱庆之在李饼怀里慢慢没了气息时，他也有过一丝短暂的茫然。

    邱庆之死了，这几个不断在他脑海环绕，放大，最后变成陌生的感觉，那感觉催促着他靠近痛哭的李饼，问他，“你想他活吗？”

    一枝花再回忆起当时，只觉得当时的自己陌生的厉害，语气也是平静而又带着诱惑的味道。

    “李饼，你想邱庆之活吗？”

    身体的剧痛拉回出神的一枝花，他怔怔的低头，看到没入自己腹部的剑，而剑柄正稳稳握在邱庆之手中。

    “你到底让他做了什么？”

    一枝花看到邱庆之暴怒之下微红的眼角，忍不住笑了，“你猜啊～”

    邱庆之猛的抽出剑，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一枝花倒在船上，不等邱庆之再出手，他突然变成一只黄色的虎斑猫，动作轻盈的跃到岸边，意味不明的回头看了邱庆之一眼，拖着受伤的身子跳进草丛不见了。

    邱庆之还想去追，可是摇晃的船让他重心不稳，跌坐在一旁，手抖的厉害，他看着一枝花消失的草丛，咬牙道：“走！”

    船头穿着黑色斗篷的摆渡人发出嘶哑的声音，“去～哪～里？”

    “去鬼陵！”

    李饼焦躁的抓了抓头发，发间的猫耳低垂，身后的猫尾不安的拍打着地板。

    一枝花早已离开了，他站过的地方留下了一滩血，李饼看着那滩血又想起自己咬破邱庆之脖颈的画面来。

    他还能清晰的忆起邱庆之血液的温度，滑过自己胸口带出让人沉溺的香味……

    李饼慌乱的摇摇头，想让自己忘记血液的味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呼吸guntang，手脚不自觉变成猫爪，他再呆不下去，破窗跳出了房间。

    就在他离开没多久，邱庆之就找来了。

    鬼陵的妖气让他有些呼吸困难，嘴唇变成乌紫色，他环视房间一圈儿，没看到李饼，只看到地板上已经凝固的血液……

    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出了鬼陵。

    摆渡人载着他回了岸边，邱庆之爬上岸，双腿再无法往前一步，重重栽倒在地，沉沉的陷入黑暗中。

    黑暗中邱庆之想起李饼来。

    想起他求一枝花救救李饼，然后一枝花答应了，他带走了李饼，邱庆之在后面追着，直到追到一个半人高的荒草地中，在那里他看到了变成猫身的李饼……

    邱庆之睁开眼睛，眼前模糊一片，有冰凉的东西落在他的脸上，不一会儿便化成了水，他下意识的坐起身，看到自己还躺在岸边，而暗下来的天空中，正落下漫天的大雪。

    他想起自己刚刚梦到的画面，忍不住站起身寻着记忆中的路线，找去了那个荒草地。

    而在熟悉的那个地方，他终于见到了李饼。

    这是邱庆之第二次看到李饼变成猫身形态，第一次是在一枝花将濒死的他转化成妖身，第二次便就是现在。

    他死而复生的那一刻，其实也有想过李饼或许做了什么，可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却不知道。

    未知的恐慌让他想迫切的见到李饼，可是李饼却已辞去大理寺的官职，消失不见了。

    直到此时，邱庆之看着在雪地上虚弱的李饼，他突然明白过来，李饼做的，或许比他想象的还要多……

    雪越下越大，视线中李饼白色的皮毛被白雪覆盖，好像下一秒就要消失在雪地里，邱庆之心下一慌，忙上前几步。

    他伸出手，却无法落在李饼蜷缩的身体上，胸口的闷痛又开始弥漫，他哑着嗓子唤他，“李饼～”

    雪簌簌落下的声音，混合着那声低哑的李饼两个字，幽幽传进耳朵里。

    白色的猫耳动了动，李饼只觉得头晕的厉害，眼皮沉的仿佛无法依靠自己的力量睁开……

    “李饼……”

    熟悉的声音再次传来，李饼混乱翻滚的思绪短暂的清明一瞬，他强撑着睁开眼睛，看清了面前人的那张脸。

    “邱庆之～”李饼吐出人言，随着这个名字被唤出，他身上突然发生了变化。

    邱庆之看到他脸上的毛发褪去，露出李饼原本的那张脸来。

    他的脸色白的可怕，嘴唇没有一丝血色。

    他费力的向邱庆之伸出毛茸茸的爪子，邱庆之伸手握住，爪子在他掌心化成人类温热的手指和柔软的掌心……

    白色的皮毛渐渐褪去，露出李饼未着寸缕的身体……

    邱庆之瞳仁一缩，忙解开身上的外袍将他整个的罩住。

    李饼似乎很累，他闭着眼睛像睡了过去，落在邱庆之掌心的手也落了下去。

    风刮着雪直往人脸上扑，寒冷唤回邱庆之有些走远的思绪，眼看雪越下越大，邱庆之再顾不得别的，俯身将李饼抱了起来。

    袍子随着他被抱起的动作滑下，露出里面李饼单薄又微凸出骨头的胸口……

    邱庆之有些慌乱的移开视线，可没想到又看到李饼垂在他臂弯的一截小腿……

    风声呜呜，雪花簌簌。

    整个天地都好像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邱庆之抱着李饼回了城，好在天已暗，加上大雪，路上根本没有行人。

    他抱着李饼走在空荡荡的路上，要将他送去哪里却犯了难。

    李饼这个样子，大理寺和金吾卫是不能去了，客栈……

    邱庆之看了他的胸口一眼，只隔了薄薄一层外袍，他的掌心就贴在李饼的身体上……

    这个情况客栈也不方便去，邱庆之拧着眉思索一番，最后似是想起了什么，转身匆匆而去。

    翻过墙头，黑暗中的院子里空无一人，邱庆之熟门熟路的找到自己房间，然后推门而入。

    房间里许久没住人，有一些灰尘的味道，邱庆之顾不得太多，摸黑将李饼放在床上，扯过许久没人盖的被子，将李饼裹了起来，他正转身去找烛火的时候却发现衣角被人扯住，他回过身，黑暗中他要很仔细的去看，才能看到被李饼紧紧攥在手里的那截衣角。

    李饼的呼吸微弱，手也凉的厉害。

    邱庆之伸出手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然后将他的手塞进被子里，没想到转身离开时被再次扯住。

    李饼头脑昏沉，敏锐的嗅觉中都是久远的熟悉味道，他无意识的扯住身旁的人，轻声唤他“……邱庆之……”

    邱庆之浑身僵硬，感受到从身后贴过来的那具身体……

    李饼觉得自己在做梦。

    只有梦中的邱庆之才会用这样温柔的神情看他，李饼忍不住贴上去，用额头蹭了蹭他的脸。

    发带随着他的动作掉落，长长的发丝倾泻而下，遮住李饼染上薄红的脸。

    房间里并没有点灯，一切都在黑暗中，邱庆之看到李饼那双为了适应黑暗中的光线，被放大到快占满整个眸子的瞳仁。

    李饼蹭着他，长长的发丝盖在他光裸的后背上……

    “……李饼……”邱庆之被他蹭到气息不稳，伸手想推开他，却没想到掌心贴上的是他冰凉的身体……

    空气的流动一下子变得缓慢起来。

    “……李饼……”邱庆之感觉自己无法动弹，唯一能做的好像只有重复的唤他的名字。

    “……邱庆之……”李饼闭着眼睛，那声音从胸口滚过，随着贴上他脖颈皮肤的嘴唇吐出来，带着暧昧的黏糊气息……

    邱庆之只觉得的头皮一紧，陌生的异样感觉从胸口飞快的蔓延到四肢百骸，他的掌心还贴着他的身体，犹豫要不要把他推开之时，只觉得脖颈间传来一阵剧痛。

    是皮肤被咬破了，邱庆之闷吭一声，忍着剧痛将李饼揽进了怀里。

    李饼闭着眼睛，干渴的胸口被香甜的血液滋养，黑暗中只有他轻微的吞咽声，还有邱庆之拼命忍下的抽气声。

    疼，疼到邱庆之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他环着李饼的手臂不由自主的收紧，李饼好像被勒痛，终于放开了他，嘴唇却依旧贴着他脖颈皮肤，小声的呼痛。

    邱庆之在疼痛中回过神，微微放开他，下一秒就察觉到他湿润的唇rou贴着他的皮肤，一点一点蹭到他的唇角……

    呼吸纠缠，邱庆之觉得自己该推开他，李饼现在脑袋不清楚，他做为唯一清醒的人不该让他再这样下去，他……

    嘴唇突然被牙齿咬住，疼痛随着李饼口鼻中轻柔的气体，进入他的身体，伴随着一同进入的还有滑腻的舌尖，和浓郁的血腥味道……

    手脚软到无法在支撑身体，邱庆之只觉得自己向后倒去，跌进柔软的被褥中……

    李饼随着他的动作，栽进他的怀里，不着寸缕的身体紧紧贴上他的……

    “邱庆之……”

    李饼喃喃，他仿佛除了这三个字再也说不出别的，攀附着他的身体轻轻颤抖着……

    邱庆之的呼吸一下子就变得急促起来，他抬眸看向李饼，黑暗中只看到他嘴角未干的血渍，反射出的微弱光芒……

    脑袋发出指令，让他立马推开李饼，手却伸上去轻轻蹭掉了他嘴角的血渍……

    动作缓慢又轻柔。

    李饼抓住他的手，用嘴角的犬牙轻轻咬住他的手指，舌尖无意滑过他的指尖，舔到了指腹上残留的血液……

    像被吸引着无法抗拒，舌头舔过他的整个指腹，邱庆之感觉到他的舌苔滑过指腹时带来颤栗。

    李饼察觉到指腹上再没有血液后用犬齿咬破他的手指，继续用舌尖卷着血液吞咽……

    脑袋里崩着的弦岌岌可危，他听到自己发出的声音，满含唾弃的意味，“邱庆之，你装什么呢？”

    他一时怔住，想起那年李饼偷跑出去喝酒。

    那时李饼喝醉后误入花楼，被里面拉客的姑娘灌了好多酒，等邱庆之找到时李饼已经醉到连起身都困难。

    不知名的愤怒让邱庆之粗鲁的把李饼拉出了花楼，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和香粉味道让邱庆之不喜，于是他等不到回家，就将李饼剥了个干净，只留一件薄薄的白色里衣。

    李饼冷，便一个劲儿的往他怀里钻，邱庆之便寒着脸将他用自己衣服裹住，直到他身上的香粉味道被自己身上的熏香盖住，他才满意的背着李饼往家走。

    那一路李饼的脸都贴着邱庆之的脖颈，邱庆之到现在还能忆起李饼温热的呼吸喷洒在他的耳旁，柔软的唇rou随着走动，不断蹭过他的皮肤时带起的鸡皮疙瘩。

    那夜邱庆之第一次做梦梦到李饼，梦中李饼爬在他背上，嘴唇贴着他的耳旁的皮肤，只要他一扭头，仿佛就能贴上他的唇……

    只是……他忘了梦中的自己是否回了头，他只记得梦中李饼的呼吸急促guntang，轻声叫他的名字，“邱庆之……”

    邱庆之……邱庆之……

    这个梦邱庆之做了很多年，连在军营中的那几年，都没有落下过。

    分离让他梦里的李饼越发清晰和生动……

    梦中他背着李饼走了很久，心脏被踏实和满足包围，他想，就这样走一辈子该多好……

    他想和李饼一辈子在一起，该多好。

    “啪～”有东西断裂的声音……

    邱庆之从他口中抽出被咬破的手指，捏住他的下颌，仰头吻了上去，舌尖探进他的口中，用力划过他的犬齿，舌尖被划破，鲜血流了出来，下一秒李饼就含住他的舌尖吸吮……

    手心烫到发疼，犹豫着贴上他后腰上冰凉的皮肤，邱庆之觉得自己大概是疯了，可他控制不住自己，贴着他后腰的手用力，按着他贴向自己，然后翻身将他压在身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