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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土山】习惯(上)

    一

    巡逻回来的土方刚刚摸出烟盒,就听到屯所休息室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

    斜倚在门框上,他有些疲惫地掏出火机点燃最后一支香烟,深吸一口。那些家伙,上班时间又聚在休息室聊天吗?太不像话了啊。

    “......好羡慕啊,简直是杂志封面模特级的漂亮,难怪那么受女孩子欢迎。每次看到他的脸,我就什么怨言也没有了......”熟悉的声音透过门缝传出来,土方听出里面的人是在讨论自己,顿时竖起耳朵偷听着。

    “喂喂,阿崎,你不是吧......天天被他训话还总是挨打,居然还这么喜欢他,难不成你是抖m吗?”

    “才不是!副长......他其实很好......”

    “你那是什么表情......你这家伙,是不是同性恋啊喂!每次说起那个蛋黄酱星人你就这副样子!”

    “哐!”门外偷听的土方忍无可忍,一脚踹开休息室的门。“局中法度第九条,上班时间禁止聚众闲聊!还有,谁是蛋黄酱星人啊!给我切腹去吧小子们!”

    “对不起副长!我们马上去工作!”几个队士被吓得魂不附体,捡起杂志就跑了出去。山崎跟在后面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土方一把抓住后衣领拎了回去。

    “......诶?副副副......副长?”

    啊啊,该不会是刚才说的话全部被副长听到了吧!这下一定又要挨揍了!不要啊…

    掐灭了烟,土方松开了他的衣领。烟雾缭绕间,山崎似乎看到他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到我房间来。”

    回到房间,山崎还没有过来。想起刚刚听到的那个队士打趣山崎的话,土方心里莫名有些不爽。什么同性恋?那小子好像是一番队的吧......总悟是怎么管教手下的,在组里传播这种不正之风。不过,话说......

    山崎......是谁来着?

    只能隐约地记起一个在空地上挥拍的影子......在自动贩卖机跑腿买烟顺便买红豆面包的影子......总是跟在他身后喊着“副长”的影子......跪坐在他对面顺从地低垂着头的影子…...

    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他的回忆。土方站起身子走过去,拉开和室的门,门外跪坐着的身影与他记忆中的影子重叠了。

    “啊,副长!”眼前的身影抬起头,露出一张不起眼的脸。......果然还是没想起来啊。土方揉揉眉心。

    “进来吧。”

    “山崎,要你去盯着的那个组织,最近有什么动向吗?”

    原来是谈工作。在土方对面坐定之后,山崎松了一口气。“我有在好好盯着他们,已经找到了他们与攘夷志士勾结的证据——这是我的监察报告。”

    “明天开始你就回来吧,可以收网了。”土方漫不经心地搭腔,一边拆开桌子上的一盒新烟,抽出一根低头点燃。再抬头时山崎已不知什么时候凑了上来,手里举着那本蓝色封面的监察报告。

    这神出鬼没的混蛋!交个报告而已,突然凑这么近想干什么啊!呃,凑近了看他的脸好呆…

    突然想戏弄一下这个呆傻的家伙。土方这样想着,忍住了揍他一拳的冲动,而是恶趣味地把烟雾吹到了他的脸上。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做出这种不像自己的轻浮举动,但似乎每次面对山崎时,他总会感觉过分放松,甚至有些恶劣。

    可怜的山崎猝不及防吸入一口二手烟,被呛得不停咳嗽。

    “咳咳......干嘛啊副长!”土方盯着咳嗽的山崎,两人之间的距离非常近,甚至能看清那人颤动的睫毛。仔细一看,那双总是下垂着的眼睛呛出了眼泪,柔顺的黑发搭在眉眼之间,眼里透出的无措和委屈让他想起了之前捡回来的那只小狗。

    这样看,这家伙好像也没那么不起眼嘛。不如就趁现在把他的这张脸记住,也算体恤下级了。

    “哎?副长怎么了吗,为什么要这样一直盯着我,好恐怖......”监察报告掉落在地上,山崎举起双手挡在身前,抵住土方的胸膛,叫停了他的靠近。

    下意识的动作,让土方心中有些微妙的不爽。

    左手把叼着的香烟从嘴里拿了出来,右手扣住了山崎后脑的头发,把他带向自己。感受到头皮传来拉扯的疼痛,山崎不得不仰起头,几滴生理泪不受控制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头发长长了啊,山崎。”

    二

    土方扯着山崎的头发,迫使他仰视着自己。

    “疼疼疼......!”山崎马上不争气地求饶。

    “武士怎么能轻易喊疼。”

    山崎没忍住哼了一声,然而声音里的哭腔把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温热的眼角被副长微凉的手指擦拭着,山崎在几秒之后才反应过来他在做什么。

    那个一向因严厉著称的鬼之副长,居然会如此轻柔地拭去自己的泪水。因为过于吃惊,脑海里的字很久都不能连成完整的句子,山崎微微张开嘴,除了几个音节之外什么也发不出来。

    沉默的空气在他们之间流动。土方扯着他头发的手微微松开,身前的人脸红红的,神情有些不知所措。

    这就哭了吗......土方看着眼前人的反应,再一次起了拿他取乐的心思,顺势倾了倾身,食指勾住山崎耳边的碎发别在耳后,露出他薄薄的耳朵。距离一瞬间拉近,鼻尖都快要相触,却在将要触碰到的时刻停了下来。

    观察到对面人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急促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山崎又在用手推着自己的胸膛。

    难......难道是要接吻吗?......和副长?!山崎犹豫了一瞬,几乎是屏住了呼吸,选择闭上眼睛。

    等待的过程中,山崎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一团雪正在融化,又像是有火直烧到身上来,耳朵里嗡嗡作响。对方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这一瞬间好像被无限拉长。可想象中的吻迟迟没有落下来。

    这迟钝的模样......他这样子,还算是个武士吗?......这家伙,果然太可笑了。土方也不清楚,为什么看着对方这副样子自己会如此烦躁——这种感情从未有过,心上有一根羽毛来回拂着,勾得人又痒又恼,却又无计可施。他强迫着自己的理智回笼。

    ——果然还是很在意啊,刚刚偷听到的事。

    “喂山崎。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啊,什么?”山崎睁开眼睛,正对上土方的视线,他慌乱地移开目光,脸上的温度似乎更加guntang。

    “你喜欢我,这件事。”

    密闭的和室内,安静到彼此的呼吸都尽数可闻。他看到副长亮而锐利的眼神里,带着毫不避讳的直白。

    咚咚。咚咚。

    山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胸腔里那颗心脏,跳得无比用力,像是要炸开。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压制住嗓音的震颤。

    “我…”

    天凉了没敢为他披上的羽织,偷偷写在监察日记里又擦掉的问候,故意掉落在副长室门口的羽毛球......多少次窥探,又掩饰,装作若无其事,被队士们打听心上人,却不敢说出您的名字。

    害怕看到您厌弃的神情,更害怕为人所知,会让您陷入难堪的境地。又有多少次,想试着放弃这种不该存在的感情,可是......

    “我......喜欢副长!”

    明明......明明知道不可以。

    可我的心告诉我,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着您啊。

    三

    山崎沿着河堤跑着,认命般地闭上眼,脸颊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擦痛。脑海里,那人平静如水的语调还在说着些什么,吐出的字句却刺得他体无完肤。

    “啊?突然间一本正经地说些什么啊,好恶心……我可不会陪你玩过家家的游戏......”

    “这么爱偷懒,你干脆住进休息室算了......上班时间不务正业,我看是你脑子里多余的想法影响了工作......”

    “......交上来的报告写得像小学生日记,这么多年没有丝毫长进,交给一只警犬都比交给你做得好了......你这个白痴,有时间来说这种话,不如趁早去自裁谢罪吧!”

    然后,就是一本投掷过来、擦过脸颊的书,满是字迹的纸张飘飘悠悠落了一地,蓝色封面的书......那是什么来着?

    记不清了。他这样告诉自己。

    想忘掉,想忘掉......

    一路埋头跑出了屯所,不知不觉又到了平时打羽毛球的那个河堤上。

    不过今天没带拍子出来啊……

    太不巧了......

    河水在夕阳下,温柔地一波一波拍打着岸边。山崎低垂着头蜷坐在河堤旁,微长的刘海遮住眼睛。潮涌一样,有什么东西从胸腔溢出,沿着喉咙爬上了鼻子,如同感冒一样闷涩。他听到自己发出一声哽咽。

    接着,那东西从眼眶掉下来,大颗大颗的眼泪滴落在裤子上,晕开一团团深色的水渍。

    好奇怪啊…

    明明挨骂过那么多次了,为什么还是会哭呢?......明明知道会被拒绝,却还是说出口了。都怪我太蠢,一切都变得不对劲了。

    干脆别回屯所了吧……

    这样告诉着自己,山崎一个人在河堤从黄昏枯坐到了晚上。看着墨色将天幕慢慢吞噬,只留下一点嫣红的云,如同未愈的伤口。

    太阳xue还在闷闷地疼。自己待了一会儿,情绪稳定下来的山崎慢慢抬起头,下意识地伸手轻轻擦去了眼角未干的泪痕——像副长的手指曾做过的那样。

    第二天,真选组屯所。

    “喂,篠原。”土方一把拉开监察们所住寝室的门,“山崎在里面吗?这懒散的混蛋,晨会都敢旷,还在屋里睡大觉吗?”

    “副长您说什么呢,山崎昨天晚上就没回来啊,我们还以为是您派他去执行什么任务了呢。”

    麻烦的家伙。想起昨天,土方恍惚间有些失神。

    他说了那些伤人的话之后,把监察报告丢向了愣在原地的山崎。

    没想到的是,他就那样呆呆地站着没有动,本子擦着他的脸掠过,留下一道红痕。内页没有钉好,就那样撒了一地,狼狈不堪。

    空气仿佛被冻结。铺天盖地的沉默,像是要把两人粉碎。山崎紧抿着嘴唇,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却已经带上一丝涩意。

    “......对不起,副长。给您造成困扰了。”

    他蹲下身子,一张一张地拾起掉在地上的纸张。背过身时,土方注意到有一滴晶莹的东西滴落在地板上,又似乎在一瞬间蒸发了。

    是错觉吗?

    把收拾好的那本监察报告放在门口之后,山崎还是像以前那样,低眉顺眼鞠了一躬,把门拉好出去了。

    安静得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

    窗外的天越来越黑,心情烦躁的土方放下写公文的笔,又点起了一支烟。他突然想起,刚刚巡逻回来时已经抽光了烟盒里的最后份额。

    那桌上这盒新烟是怎么回事?!

    回忆起来,刚刚他一坐到桌前,就自然而然地拿起了桌上的烟。明明早上走的时候还没有的。土方越想越奇怪,抓了一把头发,站起来打量着屋里——

    和室显然在他回来前被人打扫过。烟和蛋黄酱也被补充过了——烟是他常抽的牌子,蛋黄酱也是四分之一卡路里,不同于早午餐,是他晚餐时才会吃的蛋黄酱。

    “这么了解你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一片混乱中,土方似乎听到桌上的蛋黄酱开口说话了。

    “喂喂,尼古丁混蛋,平时在做这些的,也都是那个人哦!可是你现在把他赶跑了。”香烟紧跟着说。

    一定是工作压力太大,产生幻觉了。土方晃了晃脑袋,抓起蛋黄酱和香烟想要扔出去,眼前却一瞬闪过了那张平凡的脸。再看手上,蛋黄酱和香烟也就只是两个平平无奇的死物而已。

    刚刚那些没来由的怒意瞬间被击中——原来那些混乱的思绪,都来自于那个人。

    那个普普通通、毫不起眼的影子,那个总是跟在我身后的影子。我的眼睛从来没有看向过他,他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渗透进了我的习惯。

    ......叫什么来着?

    对,山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