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餘瀾曆4071年七月，席迦戰役的結束宣告一個政權的破滅，銀河系迎來了第三次世代更迭，由新政權席陌桑家族上位取代前任迦萊洱家族，入主首都星伊匹芮恩。 迦萊洱在位時崇尚親睦仁愛，主張不流血交戰，在最初的三十年間確實安然無恙，四海昇平，然而這得歸功於帝國手握軍權的席陌桑家族在迦萊洱即位前便將帝國最大的敵人都普提斯打得落花流水，偃旗息鼓，短期內無法捲土來犯，其他外星勢力與蟲族深以為戒，因忌憚而不敢貿然行動。 但時間長了弊端開始顯現，在「不流血」原則的制度下，帝國邊境行星開始似有似無，明裡暗裡地遭受侵犯與騷擾，連從二級星球派去談合的使者都掛彩帶傷，在回報任務完成時臉上的傷口彷彿在深刻嘲諷這表面聖人實則懦弱的政策。 漸漸地，各地隱約掀起了不滿的聲潮，距離首都星較遠的星球影響尤其大，接連不斷的侵擾導致本就不優的治安日漸惡化，民間生產力更是衰退不足，甚至貧窮到沒法養活一個全職的官僚體系，一些星球著手建立起了零散的短暫政權，打算圈地為王。 帝國的貴族深感危機，於是簇擁可說是護國大神，且又極受帝國居民愛戴的席陌桑家族起兵奪權，是為席迦戰役。 不出三天，這場可說是單方面輾壓的戰爭，在伊匹芮恩的執政塔內畫下句點。 若海依來的時間恰巧是戰役結束後不久，首都星伊匹芮恩並無蒙受太多的損傷，一個失去首席元帥做為背後支撐的家族，在現實面前不過就是個螻蟻，席陌桑可說是不費吹灰之力就取而代之。 下了艦船後舉目遠眺皆是高聳矗立的建築群，飛行器穿梭來回於樓海中，充滿科技感的壯觀景致令若海依嘆為觀止。 洛蕾塔與艦船人員交代好事情後便朝兩人走來，身後跟著兩名身穿青綠制服的人員，她個別交給兩人一個精緻小巧的手環。 「這是通訊器，裡面已經設定好妳們的初始資料，到時檢測完成會有人將數值完善登錄進去。」洛蕾塔簡單地教導該如何使用，「接下來妳們就得分別了，該去哪、該做什麼也都會有人帶領妳們。」她的任務到這裡就算結束了。 「等等！」雷嬣喊住正準備回艦船的洛蕾塔，「關於妳說過的，如果我能通過第一階段試驗……」她需要一個明確的承諾。 洛蕾塔腳步稍停，她微微側過頭，橙眸坦蕩，嘴角帶笑，「我向來說話算話，妳大可放心。」 「對了，最後指點妳一句，妳的數值確實很差沒錯，但妳的精神力讓我覺得挺有意思，希望妳好好把握。」語畢，便舉步踏入艦船內沒了蹤影。 「謝謝……」得到二次承諾到底是安穩踏實許多，雷嬣呼出一口氣，隨即認真思考洛蕾塔的忠告。 精神力挺有意思……是指意志力嗎？如果是的話，那她的確勝算往上攀升了不少。 在地球時她作為商業巨頭雷氏的嫡女，為了能配得上這頭銜，吃了不知道多少苦頭，鎂光燈宛如血口大張的怪物，隨時可能浮出任何角落，追逐的腳步更是逼得人喘不過氣，在這樣的環境下促使她練就了高超的本領與抗壓性，意志力的深淺更是不在話下。 家族並未給過她束縛與壓力，父母的名下還有一個養子，是她名義上的哥哥，在她還很小的時候就被帶回家栽培，對於集團而言，仍是需要一名「男性」作為正統接班人。 幸運的是，她的哥哥待她極好，將她捧在掌心上疼愛，很大程度上的補足了她心境的缺口。 「小嬣……」若海依眼角微微發紅，纏繞著她的恐慌從得知雷嬣必須成為實驗體時就沒有消散過，只要一幻想雷嬣有可能在實驗室裡孤單地永遠閉上雙眼，心臟就像被人狠狠掐住似的劇痛難耐，如果真的變成那樣，她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雷嬣上前握住若海依的雙手，冰涼濕潤自掌心傳來，見她這副模樣，雷嬣忍俊不住地笑了開來。 「妳別哭喪著臉，一點都不可愛了。」她出手掐捏她面如芙蓉的軟頰，膚若凝脂的觸感令她不禁多捏幾下。 「我……我擔心——」 「相信我。」打斷她還未說出口的言論，雷嬣的表情變得嚴肅正經，「相信我，海依。」 雷嬣眼中堅如磐石的光奇蹟似地撫平了若海依焦慮躁動的心。 「……我、我知道了。」若海依拉下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仍是難掩擔憂，「妳一定要好好的，我等妳。」 方才在途中洛蕾塔就與她們說過，在實驗所期間是對外封閉的，一是為了防止有心人洩漏訊息，二是避免接收到外來訊息而造成數值震盪。 「一言為定。」雷嬣露出自信的笑靨，隨即在人員的指引下上了飛行器。 直到看不見飛行器的尾巴，若海依這才轉身看向眼前偌大的建築，外觀是毫無雜質的純白色，除此之外無任何多餘的裝飾，巨大的玻璃門清楚反射出自己與身後的景象，莫名有種孤寂冷清的感覺。 「小姐，裡面請。」青綠制服的人員做了「請」的手勢，若海依跟著對方走至大門，只見不透光的門上自動浮出辨識身分的機關，掃了對方雙眼的虹膜後大門才向兩邊開啟。 進到裡面若海依忍不住愣了一下，來往走動的除了清一色身穿深藍制服的人以外，還有許多半身人高的機器人，她還看見有人拿著資料板在與機器人邊對話邊書寫。 「請往這邊走。」帶她進來的人只將她送進大門便離開了，換了深藍制服的人指引她行動。 若海依發現無論是艦船上的人或者是這裡面的人，面孔都很是年輕，這裡難道都沒有年長者嗎？ 腦袋裡面想了亂七八糟的，沒過多久對方就停在一扇緊閉的門前，門邊的牆上顯示出17的數字。 「待會只需要按照裡面的指示做就行了，結束後請在房間內不要亂跑，到時候會有人來接妳。」對方確認好面板上的狀態無誤後便站到一旁等她進去，低眉順眼的，一句多餘的話也沒有，若海依突然有種該不會他也是機器人的錯覺。 「好的。」 若海依暗自吸了口氣，對門後的畫面有數十種想像，侷促不安感像隻小蛇攀爬纏繞，她硬著頭皮在對方的視線下踏門而入。 映入眼簾的是一台與在外面看到的極為相似的機器人，半身高的機體上頭部的位置鑲嵌了一塊液晶面板，大大的兩顆圓眼睛正一眨一眨地望著她看。 「……」 「您好，我是INS063，很高興為您服務。」屏幕上的眼睛彎成月牙，模樣十分討喜，若海依的緊張情緒頓時消散了大半。 「你好，麻煩你了……」雖然知道它只是機器人，所有的感知情緒皆是設定好的「數據」，良好的教養還是使她忍不住做出回應。 「請您將通訊器交給我。」 若海依摘下手腕上的通訊器遞給它，INS063伸手接過後放到了房間右側中央的圓柱體上方，一層透明防護罩升起，將通訊器牢牢地鎖在裡面。 剛才整副心思都被機器人勾走，若海依後知後覺地注意到房內的佈置，房內的空間不大，以鐵灰色為基調，金屬質感的牆面與地板折射冰冷氣息，一台像是棺柩的設備佔據了左側整個空間，上方覆蓋一層透明玻璃。 「請您脫掉衣服和鞋子後躺進測儀艙，以便檢測數值。」 脫、脫衣服？！ 若海依先是愣了下，下一秒瞬間羞赧地瞪大眼，熱度迅速爬到臉上。 「脫、脫光？」她忍不住結巴。 INS063眨了兩下眼睛，似是有些困惑她的反應，在資料庫搜尋了一陣，它又彎起雙眼回答：「是的。」 「……」 若海依無措地看著那張笑臉，內心天人交戰了一番，她這輩子還未曾在別人面前脫光衣服過，雖然對方不是人…… 誠然她也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想著反正不過是個機器人，被看光光也沒什麼……對自己做了一輪心理建設，她一咬牙迅速脫光衣服跨腿鑽進了測儀艙內。 身下是鬆軟舒適的布料，柔和地親吻她的裸膚，大幅度地降低她的緊張感和羞澀感，艙蓋緩慢閉合，INS063的聲音清楚地傳來，「請您閉上雙眼，放輕鬆，檢測很快就會結束。」 若海依依言照做，盡可能地放空思緒，就怕胡思亂想會影響到數值。 細微的機械聲遊蕩耳際，艙內的溫度適宜，內襯柔軟服貼，舒服得讓若海依昏昏欲睡，就在她真的快睡著時一聲清脆的「滴」響起，將她從周公那拽了出來。 「檢測完畢，您可以起身穿衣服了。」伴隨艙蓋開啟，INS063的聲音再度飄來，若海依的羞恥心又咻地彈回身子，她手忙腳亂地爬出測儀艙，接過INS063遞過來的衣服連忙穿上。 INS063湊近玻璃屏障，直至資料錄入完畢，防護罩自動降下這才將通訊器取下交給若海依。 「請您在這裡稍後片刻，待中樞計算完成後將分配結果傳給專責部門就會有人來接您過去。」INS063盡責地解釋。 「……我可以問你問題嗎？」若海依趁它說話的空擋打開了檢測數值，投影在通訊器上方的虛擬面板中的資料讓她面露茫然之色。 「INS063會嘗試回答看看，請問您想知道什麼？」INS063的表情變為兩條橫線，像瞇著眼睛似的，若海依竟感到一絲詭異的呆萌屬性。 ??現在連機器人都開始懂得賣萌了嗎？ 「你知道該怎麼判斷哪項數值是好是壞嗎？」若海依看著上頭顯示的五項數值，分別是「精神力」B＋、「體能」C－、「感知」A－、「能量值」S＋以及「天賦」A＋??這落差極大的數值讓她懷疑自己到底是歪瓜裂棗還是杞梓之才?? 「檢測數值範圍為C－～S＋，擁有S＋數值的人稀少，INS063認為您應該感到高興。」INS063狀似認真地思考後給出了結論。 「這後面的能量值跟天賦具體是指什麼？」前面三項她還能靠智商揣摩臆測，但後兩項她實在沒什麼頭緒。 能量值??所謂的能量是指能力嗎？她的能量居然是S＋？這機器沒在跟她開玩笑吧?? 「能量值代表的是您的能力所蘊藏的破壞力與殺傷力，天賦則代表您對學習的領悟力。」 還真是被她給猜得八九不離十，只是…… 視線又落回那顯眼的「S＋」上，若海依鬱悶又不解，照INS063這意思，她的能力破壞值到達了臨界點，可以說是具有最頂端的戰鬥力，可她最疑惑的就是她根本完全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什麼阿！僅靠自己瞎琢磨也沒方向，更別說去使用能力了。 再往下瞅，與S＋形成最濃烈對比的體能C＋赫然入目，若海依頭疼地挪開目光，連自己都不忍直視，體能這項目從小便是她的罩門，她寧願多做一百道題目也不願多燃燒一分脂肪，她只祈禱學院裡不會有什麼體育課之類的……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半晌後INS063接收到來自門外的訊息，有人來接她了。 「負責接送您的專員已經到了，請您移駕到外面。」 INS063的話喚回了若海依神遊的思緒，她慢半拍的慌張檢查了下儀容，在INS063的目送下匆匆出了房間。